战友
新兵连结束那天,班长站在队列前,挨个给我们发子弹壳。
“留着,”他说,“以后要是走散了,这就是信物。”
我接过那枚黄铜弹壳,沉甸甸的,边缘磨得发亮。班长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藏着什么,我没读懂。
后来,我和李强分到了同一个侦察班。
李强是个怪人,不爱说话,但枪法极准。第一次夜间射击训练,他五发子弹全中靶心,连长当场给他记了个嘉奖。我问他怎么练的,他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练。”
我们俩住上下铺。他睡觉很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有时候半夜站岗回来,我能看见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想家?”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家里没人了。”
我没再问。
那年冬天,边境突发冲突,我们被紧急调往前线。
雪下得很大,风刮得人脸生疼。我们趴在战壕里,枪管上结了一层薄冰。李强在我旁边,呼吸平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瞄准镜。
“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他突然开口,“你跟着我。”
我点点头,喉咙发紧。
敌人比预想的来得快。
枪声炸响的瞬间,李强一把拽住我的衣领,把我按进掩体。子弹擦着我的钢盔飞过去,在雪地上溅起一串泥点。
“别抬头!”他吼了一声,随即翻身架枪,扣动扳机。
对面有人倒下。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等枪声停歇,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李强收起枪,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子弹壳,递给我。
“拿着。”他说。
“干嘛?”
“万一走散了,就靠它认人。”
我笑了:“神经病,咱俩能走散?”
他没笑。
三天后,我们接到命令,去侦察敌后据点。
那是个阴天,云层压得很低。我们沿着山脊线前进,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走到半路,李强突然停下,抬手示意隐蔽。
“有人。”他低声说。
我们伏在雪地里,屏住呼吸。远处传来靴子踩雪的嘎吱声,越来越近。
“两个,带枪。”李强眯起眼睛,“绕不过去。”
我握紧步枪,心跳如雷。
“我引开他们,”他说,“你继续任务。”
“不行!”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起撤!”
他摇摇头,从怀里掏出那枚子弹壳,塞进我手里。
“拿着。”
“李强!”
他没再说话,猛地起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枪声立刻响起。
我死死攥着那枚子弹壳,指甲陷进掌心。
后来,我完成了任务。
再后来,战争结束了。
我回到连队,整理李强的遗物时,发现他的枕头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是他和一个小孩的合影,背面写着一行字:
“儿子,爸爸很快回来。”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最后把它和那枚子弹壳一起,放进了我的行军包。
每年清明,我都会去烈士陵园,在他的墓碑前放一枚新的子弹壳。
“战友,”我说,“咱们没走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