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鼓响彻克太线(4)
毕春临营长同教导员从37炮连回来,谁也没有去休息,看到高炮阵地的夜战更是来了精神。两人守在电话机旁,时刻准备接受高炮部队的任务“请求”,也商量起了工作。高教导员是新四军老战士,进过军校,参加过抗美援朝,在毕春临面前无疑是老资格的领导。
教导员拿着烟纸、烟丝,熟练地卷着烟,问毕春临:“你对新建铁路改线有多大把握?”
毕春临端起油灯、取下灯罩,边给教导员点烟,边说:“我也说不好。”
“虽然团长有这个意向,加上支队也有这个想法,也很难更改。”这是教导员的分析。
“关键是不是在铁路勘测设计队?”毕春临问。
“对!哪有菩萨自己打脸的。”
“那怎么办?”
“办法就在手上,自己勘测去!”
教导员一席话把毕春临心头点亮,他诚恳地对教导员说:“您是老领导,往后要多带带我呀!”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把援越抗美工作做好。”
他们推心置腹地交谈着,从工程任务到干部战士的思想动态,又谈了很久。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毕春临带着营部刘明工程师和测量班去勘测新的线路。从克夫到太原有三条河两座山,全是深山老林,罕有人至。过河,肩扛器械腰拴绳,一个跟着一个蹚过急流;爬山,攀藤条架人梯,一个帮着一个翻山……渴了喝山涧水,饿了啃压缩饼干,累了就在山野间支篷安歇。
夜幕降临,雾瘴蔓生,毕春临和刘明工程师的蚊帐里还亮着灯,他俩正在汇总一天的测量数据。只听算盘响,卡尺跳,完全没有注意一条毒蛇已爬进了蚊帐里,正顺着工程师伸开的腿钻进了他的裤管中。凉飕飕的感觉,刘工突然意识到是蛇,紧张无奈中,只有双手撑地,整个身子往后移动……毕春临抬头看见刘工惊恐的脸,向下瞅见蛇的尾巴还露在裤管外,他一边告诫:“别动!”一边以娴熟的动作抓住蛇尾拽出,另一只手迅雷般地擒住了蛇头,又捡石头将它砸死。
毕春临重新回到蚊帐,正安抚刘工的时候,突然听到战士那边有人惊叫:“蛇,蛇!”他俩迅速跑过去:“蛇在哪?”“跑了。”“伤着人没有?”“我腿上爬着牛鼍!”两个战士异口同声,毕春临过去看了,说:“这不是牛鼍,是旱蚂蟥,赶快弄下来!”“营长,我好像是被蛇咬了,您看我腿上的两个洞。”一个战士说。毕春临过去一看,还真是被蛇咬了,他立即扑下身为他吮吸毒液,刘工程师打开急救包扎住他的下肢血管。毕春临对刘工程师和班长说:“你们好好休息,明天继续工作;我和小王送他去医院。”
毕春临背起这个战士就往山下跑,大个子小王照着手电紧跟着。两人背一程换一程,终于赶到了附近的高炮支队医院急诊室。接诊的是汤芳勍医生,护士是王晓红,她们问了一些情况,立即进行了应急处理,输上了血清,还给毕春临生理盐水清洗口腔黏膜毒素。王晓红把一张《送诊单》和笔递给毕春临,油灯下,他看了看,提笔就写。王晓红站在毕春临身旁,瞅瞅他的脸,看看他写下的每一个字,冒出一句:“字如其人呀!”毕春临没有回应,把填好的表和笔放下,向她俩要了一些处理旱蚂蟥叮咬伤口的药剂离开。又回病室对小王和被蛇咬伤的战士分别做了交代,自己星夜返回。
第二天早上,护士站交接班。王晓红正向白班护士叶雯等人介绍情况,除了住院伤病员,重点介绍了夜间收治的几个病人,又把夜班卡交到叶雯手里,临去换工作服了,不忘把叶雯拉到一旁耳语:“铁道兵的那个干部好漂亮!字也写得好。”说过含笑离去。
叶雯坐在办公桌前,翻看夜间收治病人的医嘱和相关资料,当她看到蛇伤病人的“送诊人”一栏里写着“毕春临”,心跳骤然间加快了,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开,径直去了病室。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不露声色地询问着病情,随后又问:“谁送你们来的?”“您问的是我们营长?”大个子小王回答。“对呀!”“毕营长连夜就赶回去了。”叶雯没有见到毕春临,心中的失落无人察觉,但近在咫尺的“他”,同样给了她一抹甜蜜。
毕春临一帮人经过连续几天几夜的苦战,终于拿出了《中线准轨铁路设计变更方案》。
审议《中线准轨铁路设计变更方案》的会议,很快在63大队召开。大队会议室,是一栋倒U型屋顶的二层竹楼,倚山而建,坐南朝北,U型屋面下延至一楼离地一米多的位置外卷,做成了落水沟;一楼是首长们洗漱、用歺的地方,四周摆放着花朵鲜艳的盆景,特别是放在楼梯口的两盆野菊花更是娇艳欲滴,这里有一个警卫班守候,负责住在附近山洞办公的首长勤务;二楼是专门的会议室。竹楼门两侧,挂着精美红匾对联:祖国风光无限好,战地黄花分外香。进到竹楼,西头有竹编楼道,南北两面开U型屋面做窗,东头正壁中央并排悬挂着毛主席和胡主席画像,两侧是伟人的语录匾牌,长型会议桌放在正屋中间,折叠椅放在四周,整个房间整洁、明快、敞亮。
参加这次审议会议的,有铁道部驻越铁路勘测设计队、越南铁路运输局和铁道兵支队的领导、专家,还有毕春临和他的工作团队。
舒诚大队长首先发言:“大家都看了设计方案,心里应该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下面,请毕春临营长先讲讲他们的改线理念,再请大家发表意见。”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是班门弄斧,自不量力。”毕春临一边说着,一边把新拟克太线线路图和原有外太线线路图挂在了竹壁上。
“请大家看看这两张图,比较一下,至少有三个地方可以说一说。一是里程缩短。克太线48.119千米,外太线55.316千米,缩短7.187千米。二是在构筑河同、河刘、河老、克太‘四线环路’的同时,通过克夫枢纽站还可向东连接沿海城市下龙。三是缩短了工期。工期的缩短,根据国家的投工标准,新建标准轨铁路每公里投工是2.8万个标工,现在缩短7.187千米的线路,将减少20.15万个标工。对于一个团来说,就等于抢回了两个多月时间。”
毕春临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说:“我要报告大家一个意想不到的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大家急切期待,睁大眼睛望着他。“深山老林中藏着一段废弃的铁路。”话音一落,场上好一阵兴奋,一段可用又能省工省料的线路路基!
“具体讲讲。”舒大队长急不可待。
“这段铁路东西走向,与克太线一致,在曲荣至曲龙间,全长13.1千米,虽是米轨,但基础在。我们的土建工程,新构部分只需从克夫到曲荣,有35.019千米;曲荣至曲龙段,可以利用老路基重构,到了曲龙就等于到了太原,如同东英与河内、安员与河内一样,整个投工投料还将大幅减少。正是这两段,构筑起了完整的克太线。”
全场热烈鼓掌。
毕春临还有话要说,示意大家静一静。掌声停下,继续说道:“为了不让部队太过‘讨好’,我还有一个想法,可以在莫山建隧道群,一洞主线通车,多洞辅线防空。”全新的思路,让与会的专家、有关领导好一阵兴奋,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热烈的掌声中,舒大队长站起身,说:“正如毕营长所说,‘在问题中解决问题全是问题,在实践中解决问题多有办法’”说罢又带头鼓起掌来,这掌声无疑是对毕春临这句话的肯定。
掌声落下,舒大队长接着说:“按照国家现行标准,每公里造价是342.6万元,光缩短里程就省下了2400多万元;在曲荣至曲龙间,又有现存路基可用,重构的投入必定少于全新基础,节省下来的经费又将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线路的调整,对国家的贡献是大的。当然,带动河北省、太原省三个山区县发展的事就只好放一放,因为战争时期有更紧要的事要先考虑。前一段,已有几天的投工投料,算是对将来再建铁路的铺垫吧。”大队长一段精算、略带解嘲的话,引来人们轻松地微笑。
在接下来的讨论中,越南同志表示了理解和同意,铁道部在越勘测设计队的同志谈了当初设计的想法,主要是囿于行政主张,其他因素特别是战时因素考虑不多……最后,在一致认可的情况下,各方代表对《克夫至太原中线准轨铁路设计变更方案》签了字;铁勘队还留下了几名同志对《方案》做进一步细化处理,特别是对“莫山隧道体系工程”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