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村随笔》后记
张兴源
“如是我人”张兴源,少小之时即喜好文学,涂涂抹抹,倏忽之间已近30年矣。照照镜子,满头青丝虽在,而一二华发间生,颇让人生出些盛年不再、今夕何夕之叹。本想这近30年的诚实劳动,所获自当不菲。然而正像一个同样诚实的农夫,将他辛苦终年收获的庄稼经过晾晒、碾打,簸去秕子和谷糠后,所剩却也不过如此。
面对即将与读者见面的这部3卷本《张兴源作品选》,让人不免汗颜。今年早春时节,我到富县吉子现乡采访。乡长鲁卓刚同志从陪同我采访的富县县委通讯组组长樊宏义同志处得知我正在整理自己的3卷本作品选集时,便向我征询我对自己的作品有什么样的“期望”。记得我回答他的大意是这样的:“少年时代以至于现在,我所读过的中外古今那些优秀作品,都会同时成为我的一种记忆,一种回味,一种美丽的梦境,或者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当我处在人生的某些特殊时刻与特殊情境,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我曾经熟读过的优秀作品,我的谈话当中有时也会顺口说出那些作品中的名言警句,甚至那时写给朋友的书信中也常常会不自觉地暗引了那些优秀作品中让我过目不忘的绝美词章……那么,我自己笔下的这些文字,能否也成为我的读者朋友的一种记忆,一种回味和一种新的生活经验与生命体验?能否成为他们境中所忆、口中所谈与笔下所引的活的材料?这是我所衷心期待的,但其结果却又是我不得而知和无法把握的。于我自己,不过人到中年而一事无成,且拿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聊以自慰罢了。”卓刚和宏义两位友人听过后,在表达了赞许之意的同时,又与我一同陷入了沉思……
我出生在陕西省安塞县镰刀湾乡新窑湾行政村小川子自然村一户靳姓人家。小川子,那地方是一个荒凉闭塞的所在。在我刚满周岁不久,父母因为贫穷而将我抱养给了与镰刀湾毗邻的志丹县张渠乡城台村一户张姓人家。这样特殊的人生经历,对我日后的写作产生了极其深刻影响。从小就在人世间的眉高眼低中捱度时光,形成了我的敏感而又粗砺的性格。犹记得,小时候当同村的伙伴们在前庄后洼嬉戏玩耍之时,我却是一个“孤独的牧羊人”,在远山挥舞着被磨得光亮的拦羊铲。望着道道山梁上那一条条通往山外的小路,我的心便不由地飞向那神秘而又模糊的远方。后来我也上了小学、初中、高中,生活又为我打开了另一扇窗户。但当我高中毕业重又回到乡村“接受再教育”之后,看着我的父老乡亲们终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茬接一茬、一辈跟一辈,就这样过他们的封闭而贫苦的生活时,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悲凉便袭上我的心头。可以说,正是农家的辈辈不已的苦难和此前我已背熟了的那“几十双灰暗的羊眼睛”,成为我最初的文学的启蒙。再后来,我上了大学并读了研究生,与天南地北的文朋诗友们有了广泛的交往与切磋,使我的文学之梦越做越大,越做越迷。这一晃,20多年就这样迷迷瞪瞪过去了。这20多年当中,中国的社会形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人们的道德观、价值观与我初做文学梦时已有了天悬地殊之别,而始终迂执的我对外部世界所发生的巨大变化却浑然不管不顾。除了偶尔不得不为生计操心而外,我的思维大多沉浸在一己之我便可作主的艺术王国里,成了个“不问淮南米贵贱,老夫乘兴欲东游”的“世外人”,成了在那些“正常人”看来“全然不值一顾的一种人”。然而,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我在十几年前所写的《借友人高建群诗题“人生百味”》组诗中写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早已注定了的生活轨道/爬格子是上帝对我这个生命的御笔写照/痛苦或幸福我对这样的一生都将无怨无悔/只要我的艺术能使世界跟我一起怡然微笑”。如今回过头来看,当年我这想法,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给我的这部《作品选》写了精美序言的杨葆铭先生常常转引诗人周涛的话说,“一个人一生只能做一件事”。我这一生就只做了一场文学大梦。在我,自以为值了,也就认了。
当这3部凝结着我半生心血的《作品选》行将付梓之际,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打开电脑,听着主机内那和谐悦耳、撩人心绪的咝咝声,却又觉着万语千言不知该从何“敲”起。在这里,我要真诚地感谢曾在我的文学之路上给我以帮助、扶持和鼓励的人们。每当想起他们的名字,我的心上便生出一种温暖和熨贴。
从年初到现在,我为这3部《作品选》的搜集、编选、打印和校对等工作已经操劳了大半个年头了。当我从繁重的整理旧作的劳作中摆脱出来的时候,正逢上一个五彩斑斓的秋天。登上远山,看到农人们已经开始收割庄稼。而东面的向阳坡上,冬小麦正在播种。这情形让我又一次想到葆铭先生的话,他说秋天不光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且也是一个播种的季节。于是,我在捆扎好我自己的这几束麦子之后,打扫打扫场院,拾掇拾掇犁杖和老镢,在这秋阳朗照之下,静静地打一个盹儿,做一会儿梦,将息将息身体,调养调养精神,准备着继续作务我的下一茬庄稼。
2005年10月7日写于延安市
市场沟20号楼之亦聊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