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顾廷增欢天喜地地给老二顾存会办完婚事之后,如负释重,了去一大块心病。可他转头看看老大顾存敬至今仍孤身一人,老二顾存会的婚事也是费尽周折。现如今,老二这婚后又迟迟没有喜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再瞧老三顾存山,年纪也不算小,虽说离婚配年纪还有些年头,但顾廷增一想到两个大儿子的婚事如此坎坷,便铁了心,要早早给老三、老四的亲事定下来,以免重蹈覆辙。
于是,顾廷增迫不及待地提笔,一封又一封地给老家东平府的亲戚写信。每一封信都饱含着他的殷切期望,字里行间满是对儿子婚事的焦急与担忧。起初,寄出的信件如石沉大海,迟迟不见老家的亲戚回音,顾廷增的心就像被猫抓似的,整日坐立不安。他隔三岔五就跑到邮差常经过的路口,眼巴巴地盼着能有老家的来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亲戚们终究是被顾廷增一封接一封的来信追得没了办法,这才回了信。信中所言,让顾廷增的心又凉了半截。原来,现如今社会动荡不安,连年遭受灾荒,百姓们生活困苦,朝不保夕。在这样的世道下,哪家的父母愿意把自家闺女远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去呢?老二那时候,亲戚们就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处求人,低三下四地好话说了三千六,才寻得一门亲事,如今的情形更是难上加难。顾廷增看着信,愁得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唉声叹气。
可是,老家东平府沈楼庄的陆德海家,屋内,昏黄的煤油灯火轻轻摇曳,陆德海的妻子顾氏坐在床边,手中正缝补着一件旧衣裳,可心思显然不在针线活上,眉头微微皱起,满脸忧愁。陆德海从外面走进来,瞧见妻子这副模样,不解地问道:“这是咋了,有啥心事?瞧你那愁眉苦脸的样子。”顾氏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抬起头,眼中满是愁云:“还不是我哥那边的事儿。你说咱大哥,一个人在天津东藏西躲的拉扯着几个侄子,本就不容易,如今又要为侄子们的婚事操碎了心。前些日子,他不是一封一封的来信说让给侄子存山寻门亲事吗,我也是没少跑,几乎跑遍了附近几个庄子,见人就打听谁家有适婚的闺女,路没少跑,银子也没少花,却还是处处碰壁,一提起顾家,都知道顾廷增身负罪名逃难到了天津,就是给一大户人家看门护院的,也没攒下什么家业,家境一般,谁家愿意把闺女远嫁到他们家去啊。”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一丝丝泪光。
陆德海听了,也不禁跟着叹了口气,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神色有些犹豫:“我也知道哥不容易,可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啥忙?咱家虽说日子还算过得去,但也不算富裕,拿不出太多钱财去帮衬他们。
顾氏把手中衣裳放在一旁,走到丈夫身边,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的意思不是在钱财上帮衬他们,我的意思是把陆儿……。”话到舌边她又咽了回去,接着话锋一转,“咱哥虽然逃难在外,听说在周家也攒下一些家业,侄子存山小的时候也常来家里和陆儿一起玩耍,咱们都知根底。听哥信上说存山现在也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又聪明又俊朗。再说陆儿也到了该婚嫁的年纪,要么咱把陆儿许给存山吧?也算是帮哥一把,也成全了存山和陆儿两个。”
陆德海低头沉思片刻,微微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以后……”妻子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说:“孩子他爹,咱不能光看眼前,也不能总往坏处想。咱现在不帮哥这一把,他一家躲难在外,人生地不熟的的,又有什么办法?况且,我看陆儿和存山两个从小就要好,这可能就是缘分吧,说不定以后他们在一起,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的呢。”
陆德海看着妻子那坚定的眼神,又没好再往下说什么。但又想起大舅哥平日里对他们一家的好,心中的顾虑虽消散了些许,可依旧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妻子身旁,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道:“孩子的婚姻大事,不能草率行事,容我再好好想一想,过些时日再说。”
一日午后,陆德海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陆儿在院子里欢快地追逐着蝴蝶,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他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心想,真要是把陆儿嫁到千里之外的天津,心中还满是不舍。这时,妻子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轻声说道:“孩子他爹,我知道你担心陆儿以后的日子,咱们陆顾两家联姻是亲上加亲,陆儿是咱哥的亲外甥女,是存山亲表妹,存山那孩子也随他爹,踏实能干,我相信,他们不会亏待陆儿的。”
陆德海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为人父母,总是想给孩子最好的,害怕她受一点委屈。”妻子望着丈夫的脸说道:“孩子他爹,你说的我也懂,陆儿要是嫁到别的人家也不定什么样呢。咱们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好,不也是想为她选一个相对稳妥可靠的人家吗。再说,陆儿和存山从小就来往密切,两人也要好,说不定以后真能过得幸福。”
看着妻子期盼的眼神,再看看院子里天真无邪的陆儿,陆德海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又过了几日,陆德海终于下定决心,他找到妻子,郑重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吧,把陆儿许给存山,希望两个孩子往后能相互扶持,过上好日子。”妻子眼中泛起泪光,激动地抱住了他。“孩子她爹,既然你也这么决定了,那我就听你的。只希望两个孩子日后能和和睦睦的。”陆氏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接着说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咱这也算是帮衬到哥哥,也能让他缓口气。”
就这样,顾廷增的妹妹和妹夫一番商量后,决定把陆家的初步想法写信告诉哥哥嫂嫂和侄儿,听听哥嫂和存山的意思。随后便托人给哥嫂写去了一封信。不久,顾廷增就收到妹妹家的来信,拆开信一看,一个让他既惊喜又意外的好消息。信的大致意思是:顾廷增在老家的妹妹和妹夫十分心疼哥哥为侄子们的婚事如此操劳,又深知当下身在异乡找媳妇艰难处境,夫妻俩商量后,决定把自己的女儿陆儿许给顾存山,不知哥嫂和存山的意下如何。这个消息传来,让顾廷增心里是五味杂陈,既有对妹妹一家的慷慨相助的感激,又有着对未来的一丝期许,只盼着两个孩子能顺顺利利长大,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转瞬间,斗转星移。当年顾家和陆家两家定亲时陆儿还不满十四岁,顾存山也不过十五六岁,现如今陆儿和顾存山都已经渐渐长大成人。陆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眸明亮清澈,恰似山间灵动的清泉,举手投足间透着温婉与聪慧。顾存山也长成了一个俊朗挺拔的小伙子,身形矫健,面容坚毅,眉眼间有着一股极像父亲那般不服输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