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辛店
文/闫辰国
滏阳河,犹如一条巨龙,自邯郸峰峰矿区釜山南麓发源,过磁县蜿蜒北上,在平乡入任泽东南部温柔一折,与四县(区)交汇处揽起一座千年古镇,这个村庄便是辛店。
滏阳河畔酿古村
有史记载,辛店的历史可追溯至秦。公元前210年,开始有几户人家开店谋生,取名“新店”。后“新”、“辛”两字不断演变。唐朝叫“辛店桥”,北宋年间称新店镇。清代先为新店铺,后改辛店堡。民国时期称辛店镇。新中国成立后才叫辛店。至于为何一个名字会在“新”“辛”二字之间不停跳转,《象形字典》有曰:“辛”是“新”的本字。《释名•释天》中说:辛,新也。物初新者皆收成也。无论作“辛店”还是“新店”,这个村庄无疑都是历史的亲历者与见证者。
相传,辛店村附近曾有一座绵延土丘,形似卧龙。明朝万历年间漳河决堤冲入滏阳河,滏阳河再决。因固河取土,土丘被毁。
滏阳河历史上是冀南至天津主要水上交通线。该河自南向北穿村而过,河上有座普济桥,是居住在该河两岸村民来往的通道。仅一河之隔,村里百姓的语言慢慢就有了差异。居河东岸的村民讲话多带有平乡方言,住在河西岸的百姓操的是任泽当地土语。
邢州四镇扬美名
辛店很早就利用滏阳河这一自然优势,具舟楫之便成为水陆码头。在金代,辛店曾与巨鹿团城、沙河綦村、平乡道武,被称为邢州四镇。《金史•地理志》这样介绍:新店镇位于邢州任县,居于滏阳河与大陆泽畔,是重要的水陆码头。大陆泽的各种水产品、盐等于此上岸,邢州、洺州的铁产品、丝织品于此入船可运往赵州、冀州乃至金都燕京。《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称:辛店宋时属巨鹿,金代改属任县,市况颇盛,号称新市。辛店在清朝至民国年间,当地土布、粮食、苇席、草纸等经水路运至天津外销或转销全国各地,换回洋布、煤油、火柴、纸烟、煤砟、瓷器等生活必需品。那时,河道上船只穿梭,码头上热火朝天,辛店因河而繁华。
辛店是历史上的商业古道,以镇中心关帝庙旗杆为原点,东至齐鲁盐场三百里,西接太行陉道二百里,南达汴梁六百里,北通幽燕四百里。十字型商道网络使其自秦汉起便成货物中转枢纽。不仅通衢交错,列巷纷纭,而且与邢穆镇(邢家湾)同为漕挽之喉,舟车络绎辐辏,天下商旅出乎其途。辛店还曾是任县的商业中心和冀南周边货物集散地之一。每三天就有一集市,市况颇盛。《任县志》上说:辛店镇距县治四十里。有集。地居水陆之会,商务颇盛。有堡。同治七年(1868年)创建,光绪二十六年修。堡垣五百丈,雉堞一千余堵,有铺。
辛店的发展,从宋、金、清朝,乃至民国时期,十分繁华。大街上拥有座商160余家,布匹店、染坊店、陶瓷店、粮米店、车马店、药材店、铜锡器具、嫁妆首饰、歌楼酒肆,鳞次栉比,一店一幌,喧嚣热闹。此外,经营杂货、鞋帽、香烛、火柴、肥皂、碱面、梳篦化妆、文具纸张、玩具等游商小贩不计其数。名镇、古道、码头,这些与当下之辛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标签,却真实地存在于历史的某个节点。
小村藏有古寺院
辛店曾有寿圣院一座,曾是周边村镇民众的信仰中心。寺院有高僧驻锡传法,其历史可追溯至北宋天圣六年(1028年)。清版《任县志》载:寿圣院,在任东辛店村有宋碑,其文为三班奉职监酒税平棘玉岑撰并书,庙建于天圣六年,僧从果募修共五十楹,治平四年赐名寿圣。明正德嘉靖俱重修。寿圣院作为邢台千年历史的见证,虽具体形制暂无详细记载,但其建筑风格应符合宋代寺院歇山顶,中轴线对称,主殿供奉佛像,辅以钟鼓楼、经堂等特征。寺院历经战乱或自然灾害边毁边修,明清时期有重修记录。目前公开资料中对寿圣院的介绍较少,相关信息多见于地方志片段或文史零星记录。未来若能有更多考古发现或文献整理,将有助于还原这一文化遗产的全貌。
辛店一年有4个庙会,均与寿圣院举办的佛事、法会活动有关。另外,每月农历逢二、五、七、九日,有固定的商业集市。一到庙会或集市,辛店村里村外、道路两旁热闹非凡。蒸包子、炸果子、卖牛皮糖的,香味引得人只吞口水。修脚的、剃头的、磨剪子戗菜刀的、锔盆锔碗锔大缸的匠人和游人,挤挤挨挨。街头巷尾唱戏、算命、表演杂耍的,令人目不暇接。辛店还是周边村镇文化交流的场所,当时有大小茶馆六、七家,每逢庙会或集市必有书场。艺人们通过说书叙事,向人们讲述做人的道义。
抗战时期呈英豪
历史上,辛店不仅是经济重镇,也是战略要地。每逢朝代更迭,本地就成了刀光剑影的战场、哄抢争夺的焦点地区。特别是“燕王扫北”,官兵所到之处,当地百姓和客商死的死、逃的逃,村子空旷,田地荒芜,财物被抢,市场凋敝,严重摧残了古镇辛店的繁荣。
时光走到1937年,“七七事变”后不到三个月,冀南地区主要交通线和重要城镇先后沦陷。国民党大批官僚政客仓惶南逃。一时间各地土匪游杂蜂涌而起,为王称霸。辛店有邱庆福土匪窝点盘踞,匪徒800余人,肆意欺压百姓,掠夺财富,为害乡里。抗战时期,辛店先后为二区、五区政府所在地。八路军129师先遣队在辛店秘密建立了交通站,悄悄组织青年民兵协助太行山八路军西联东进,抗日烽火在当地越烧越旺。值得称颂的是当地干部群众联合八路军和县抗日武装力量,一举消灭了盘居在辛店的徒匪骨干分子,其他大部分徒匪经过教育和政策感召,接受了八路军的改编整训。
1939年11月初,日军占领了辛店并在此设有据点。当时的任县澧西一带是匪区和敌治区,澧东一带是抗日游击根据地。日军在任县东部马河桥、邢家湾、北定、辛店、骆庄、永福庄等村构筑据点。特别是辛店,日军出于军事目的,为沟通任县至辛店两个日军据点,强迫群众修筑“任辛公路”,并不断在澧东一带频繁“拉网大扫荡”,辛店及其周边村庄陷入了凄惨的境地。日军驻扎辛店期间,通过扫荡、偷袭抓获抗日干部和民兵多人,采用砍头、挑腹、活埋、灌水、装麻袋沉河等手段,全部杀害。日军的残暴行为,激起了当地民众的反抗。
日军曾把滏阳河当做交通要道,武器装备部分从天津顺河南运,掠夺物资用船队北运。1939年6月19日,当地抗日武装力量配合八路军129师,在辛店伏击扫荡日军,毙敌100余人;1941年7月17日早晨,辛店据点日军17人、伪军19人顺滏阳河东岸去尹村接应船只。八路军青纵25团与当地武装力量,按事先部署在与辛店交界的平乡胡家庄村伏击日军。经过半小时激烈战斗,打死打伤日军13人。很快,邢家湾、油召桥、郝桥、任县、平乡和邢台的日军援兵赶到。二百多名日军向我原潜伏阵地扫射,当日军发现人走村空,恼羞成怒,把胡家庄村民的衣物、粮食、牲畜抢个精光,坛坛罐罐砸个稀烂。把抢来的东西全部装到三十多艘船上,之后开始放火。中午从辛店村抓来30多名村民,强迫他们用门板抬日军尸体。又从四面八方调来几百辆大车,从平乡重义畦等村抓来一百多名村民,把房屋砖瓦全部运到辛店,利用从胡家庄村拆除的砖瓦,修建了两个大圆炮楼。
1945年2月,辛店据点被八路军青纵25团拨掉。随即,日军又从邢台急调一个营的兵力,重建恢复了辛店据点。同年8月,我地下党组织通过强有力的思想工作,里应外合,成功策反了辛店据点的伪军,一个营的兵力集体投城起义。当日,辛店万人空巷,男女老少在街道两旁鼓掌欢呼,民心得到凝聚,士气得到振奋。
建国之后率当先
辛店在原任县行政管理中,先后为区公所、管理区、公社、乡、镇人民政府驻地。建国后,“任辛公路”是最早铺设柏油路面,开通公交客运直达邢台市区的村镇之一。同时,县政府大力加强民生工程建设,在辛店设立了很多县分支机构。诸如商场、医院、重点中学、邮电所、新华书店、煤站、粮库、农机站、收购站、家畜收购屠宰场等,还在辛店投资兴办了不少企业,诸如磷肥厂、汽车配件厂、玻璃厂、车辆厂等。改革开放后,辛店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造纸、制砖、轧钢、橡胶、医用塑料器械等蓬勃升起。当时,辛店生产的高强度螺栓全国有名。个人投资生产的输液器、一次性针头及护套享誉全国,其中“维佳牌”高血压治疗仪属国内首创。村民有胆有识敢为人先,投资购买了客运车辆,开通了辛店至邯郸的公交客运线路。
记忆沉淀旧时光
在我的记忆里,鞭炮在辛店传承已久,村民都有制作鞭炮的技艺。曾经作为手工业商品,辛店鞭炮以其独特的品质和响亮的声誉,在周围乡村享有盛名。过去,辛店每年正月十五至十六日晚上,在村外空旷地带举办焰火晚会。我小时候常跟着大人去辛店看焰火,鞭炮声此起彼伏,绚丽浪漫的焰火燃亮整个夜空,还有用火药自制的“地老鼠”,黑色如蛆虫大小,点燃后在脚下无规则乱窜,吓得人群一阵躲闪,热闹的场面至今令人难忘。
辛店曾有一家酿酒厂,传承的是顺德府益城烧锅(古顺酒厂)的酿造工艺。当时生产的“滏阳大曲”,酿酒原料为高梁和红薯干。记得七十年代走在辛店大街上,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酒糟味。当时农村谁家有红白喜事,多使用“滏阳大曲”宴亲待友。“滏阳大曲”作为本地纯粮食烧酒,酒体老熟透亮,入口能感受到绵柔、醇香等口味,一线入喉,暖意十足。
辛店滏阳河西岸至留垒河东岸这片区域,因百姓交易需求聚集在一起,自然形成了猪、羊、骡马、烟叶、皮毛、粮食等分散市场。记得留垒河河沿东侧一带是粮食交易市场,百姓们带着自家产的粮食来到这里,有把小麦兑换成玉米,有把玉米兑换成高梁,有把高粱兑换成红薯干的,各求所需。我小时候跟着大人在这里进行过粮食兑换,当时人们用钱交易的较少。这种集市,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
我的家乡距辛店不远,沿留垒河东岸南行4公里,向东一拐弯就到了。小时候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这里了。第一次去辛店大约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大哥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在磷肥厂工作。当时,县里最早的磷肥厂就设在辛店村西。小时候,母亲曾带我去过那里。有一年春天,我和妹妹在外玩耍,一时脑瓜发热,领着妹妹来辛店磷肥厂来找大哥。阳春三月风光好。有春风拂面、有杨柳依依、有燕啼声声,河堤上杏花刚落,大片桃花、油菜花在春风里陶醉。我俩一会儿采花儿,一会儿追蝴蝶,沿着河堤土路跑跑跳跳来到磷肥厂。大哥对我们的到来吃了一惊,之后便带我们到新华书店购买小画书。至今我仍记得,新华书店在滏阳河一架木头桥的西侧斜坡处,面北朝南,大门很宽,门口有十几块门板叠放。那时还没有卷闸门。为了使店门开得宽些,就用一块块长条木板编了号拼起来。门头上下有凹槽,营业或闭店时,将门板一块块安装或卸下。
“辛店照相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已记事。有一天大哥、三哥带我到辛店去照相。记得当时摄影师让我站在杌子上,两个哥哥站在我两旁,这是我人生的第一张照片;读小学那年放了寒假,曾和同学们结伴到照像馆拍过第二张照片。我身着肥大的棉衣棉裤,上衣口袋里插着“小暖瓶”型钢笔,脖子上挂着大哥给的口罩,这张照片我仍留存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对人们来说照相仍然是件奢侈的事。我有幸跟着本村一位老师学会摄影。这位老师是我三哥的同学,他家境好,爷爷在外当干部,专门从外地给他买了一架海鸥牌120照相机。我和这位老师尽管岁数悬殊不小,但都爱养兔子就成为莫逆之交,经常形影不离,耳濡目染跟他学会了摄影技术。有时,我还陪老师在辛店照相馆买胶片、相纸、显影粉、定影粉等。我不仅慢慢学会了照相,而且还掌握了冲洗照片的全套程序。时间如白驹过隙,尽管人们早已从黑白相机迈入了“数码”时代,尽管“辛店照相馆”早已掩于岁月的烟尘,然而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忘不了那段温暖时光。
历史长河永不停歇,往昔故事耐人寻味,许多人和事已化为烟云随风而去。辛店昔日繁忙的码头、热闹的集市早已荡然无存。留下来的除了口口相传的记忆,便是所剩无几的残水河道和空旷的田地。但辛店留给后人的也绝非仅有的宁静和清幽,能够传承的也绝非当下的老粗布、虎头鞋和“长发烧鸡”。根还在,魂还在,有太多的故事需后人去挖掘、探究和继承。
跨入新时代,新的朝阳又一次升起。辛店正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屹立在滏阳河畔,让我们重新聆听辛店声音,发现辛店之美……
作者简介:闫辰国,男,邢台市任泽区人。1984年11月入伍,2006年从火箭军部队转业,现为邢台市公安局信都分局二级高级警长。工作之余,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书写情怀。目前系中国散文学会、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邢台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警察协会警学研究员,河北省公安作家协会理事,邢台市信都区作家协会副主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