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花开七里香
阿 庆
东风航天城的人太爱沙枣了。他们的一个单位进驻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镇时，竟然千里迢迢从东风带来了六棵沙枣树，栽种在院落里。我这个东风老人，更是魂牵梦绕地思念着沙枣树。这不，前几天和阿香开车出京城，专门到燕郊探望一番。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移栽过来的沙枣树只剩下两棵了，其中一棵奄奄一息地活着，另一棵已经死去了一大半。
太奇怪了！为什么在东风活得朝气蓬勃的沙枣树，在华北的沃土中却活得如此挣扎？冥思苦想了数日，勉强悟出了其中的一点点道理：或许这些沙枣树想家了。
沙枣的老家在哪里？在东风，在额济纳旗，在河西走廊，在西北的荒漠戈壁。
沙枣为胡颓子科胡颓子属。因为她有桂花的香味，柳树的叶子，故文人给她起了个文雅的名字——桂香柳。因为她的花香浓郁，随风飘扬，可达数里，又被老百姓俗称为七里香。
我第一次见到沙枣是1965年10月。作为大学刚毕业的学员，我下放到发射团二中队当兵。一天晚饭后，几位学员出来散步，在路旁遇到一大片过去从未见过的树木。只见树高两三米，树枝带刺，长得歪七八扭。几个人好奇地驻足观看，突然被树上那拇指大的澄黄色果实吸引住了。同我一起从哈工大来的赵季平摘了一颗，用手擦了擦就吃起来，边吃边说好吃。我也摘了一颗放到嘴里，轻轻咀嚼，肉质沙沙的，开始有点涩，慢慢变得甘甜起来。这是什么果子？见多识广的李嘉敏说叫沙枣。此后，只要散步，我都会走到此沙枣林中，摘上一把沙枣，一边悠悠散步，一边慢慢咀嚼，细细品尝那先涩后甘的独特滋味。
要说对沙枣有进一步的认识，还是第二年初春的事。中队组织我们几个人到森林摘沙枣当猪饲料，出发前中队长颜振清（一年后参加导弹核武器试验的“七勇士”之一）给我们讲了摘沙枣的意义及注意事项。他说，沙枣是额济纳旗牧民的宝贝果，是羊的好饲料，母羊吃了能提高发情率，公羊吃了能提高授精率。沙枣曾经是基地官兵的救命果。1960年困难时期，大家饿得受不了，就到森林打沙枣回来煮熟充饥。颜队长笑着说，他第一次吃多了，三天拉不出大便。又说因为打沙枣损毁了一些沙枣树，牧民心疼，给内蒙古自治区反映。区党委书记乌兰夫为此事专门给中央作了报告，随即中央军委来电严肃批评基地。接电报后，基地立马停止采摘沙枣，随后孙继先司令、栗在山政委和张贻祥副司令专程去向乌兰夫做了检讨。我听后，咋咋舌头，立即对沙枣有了一种敬畏之心，摘沙枣时也格外小心。
沙枣还是友情果。1974年部队到河西走廊拉练，经过金塔县一个庄子，住宿时遇到一位农友，上来拉住我的手说，刘同志，想不到今天碰到你了。我一愣，随即想起这是我八年前在安西县（现今叫瓜州县）瓜州公社三工大队第七生产队搞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时认识的胡姓社员。第二天离村时，他拿来五六斤又大又红的沙枣，非要让我带回来给家里小孩品尝不可。
的确，沙枣是东风孩子们最爱的水果。我家两个孩子都爱吃。东风航天城的营区都有沙枣树，阿杨说，各个地块的沙枣都是有势力范围的。阿柳说，02区的沙枣树就不能让其他区的孩子来摘，而一号院内的沙枣更是院内孩子们独一无二的享受。院子东南角有几棵沙枣又大又甜，是整个东风航天城里的超级沙枣。每到十月，孩子们相约一起，成群结队游走于弱水河边的沙枣林中，晚饭时刻仍不思归家，非得等到父母去大声唤回。东风孩子对沙枣的钟爱超乎大人们的想象。阿柳到内地上学时，写信回来索要的物品中就有沙枣，到时阿香总是摘上一些给儿女寄去。有的孩子跟随父母转业离开东风后，仍然念念不忘东风的沙枣。记得原教导大队政委的女儿，离开东风几年后，竟相约东风学校的同学回来聚会，选择的时间就是沙枣熟了的时刻。
沙枣为什么有如此大的魅力呢？因为她有可贵的树品和花德。作为沙枣树，她有扎根戈壁阻沙挡风的担当，有为百姓遮荫为牛羊避暑的付出。她的果实既可食用，又可当饲料，还能做药用，有养肝益肾之功效。就连沙枣核也能制作成精美的工艺品。记得当年我的邻居是一位河南巧媳妇，她以不同颜料将沙枣核染色，再用一根根尼龙绳子将沙枣核串起来，编织成精美的门帘。掀帘进出，如玉佩摇曳，丁当作响，别有情趣。沙枣树木质坚硬，板材纹理美观，用来制作高档家具，深受欢迎。就连枯死的沙枣树也有奇特用途。阿香退休后，到弱水河边发现一些枯死的沙枣树，她弄回来将树皮铲掉，稍作打磨，做成了很有戈壁滩特色的沙枣树木饰品。两根沙枣枯树和另一根胡杨枯树放于客厅，让人一看就知晓主人曾经在戈壁滩工作生活过。几位在鲁迅文学院深造的作家来家做客，对几根枯树倍感兴趣，著名作家葛水平、康桥等人还饶有兴趣地站在枯树前留影。
我热爱沙枣树，也热爱沙枣果，但我最爱的还是沙枣花。五月时分，整个东风航天城，氤氲着沙枣花香，仿佛进入了一个醉人的仙境。看吧！夕阳西下，晚霞普照，东风航天城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云集沙枣树旁，个个睁大眼睛观赏花卉，人人张开大嘴猛吸花香。我家更是把窗户敞开，让沙枣花香充盈全屋。那段时间，我每晚就是这样吸着花香，进入无比美妙的梦乡。
金色的沙枣花貌不惊人，没有哗众取宠之态，只是默默地吐出芳香，沁人心肺。换句话说，沙枣花之所以得到东风人的钟爱，凭的是她这种授人花香、不计回报、朴实无华、默默奉献的品德。
沙枣花的这种品德，不正是东风女性的特质吗？在此我想起了东风一群热衷传播东风精神的沙枣花。
战雅慧，首批东风创业者的后代，一名默默无闻的职工。然而，退休后她焕发出了第二次青春，有如一朵永不歇息的沙枣花，连续喷发出浓郁的花香。她拖着病体，接连写出上百万字的长篇小说、短篇小说。长篇小说《东风航天城的孩子》获得原总装备部“培育当代革命军人核心价值观征文优秀作品奖”。短篇小说《胡杨树的叶子》荣获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短篇小说一等奖。长篇小说《大漠航天人》在铁血网站连载，好评如潮。网站将其推荐到中国作家协会，成为中国作协2018年度重点扶持作品。该书出版后，她第一时间寄我一本，我一口气读完，被作品感动得落泪。战雅慧还集拢了一批爱好文学的沙枣花们，一起切磋文笔，发表了不少歌颂东风精神的作品。
我见过一朵能歌善舞的沙枣花吴玉洪，她从四季如春的云南到荒芜的戈壁，以自己的亲身感受，书写了她爱人及其他东风人的高尚品格，文字质朴，语言生动，十分感人。
基地资深记者王艳梅，从事新闻工作20多年，先后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科技日报》等军内外报刊发表新闻和文学作品数百篇。她写的《穿云破雾上九天》入选湖北省中学语文教材。她的《神舟内部报告：来自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出版后，获得了广泛的好评。她送我一本，我十分珍惜，两次细细研读，获益非浅。王艳梅的作品多次获奖，两次荣立三等功。吉林工业大学毕业的张立新，到基地后从事神舟飞船发射测试工作，后来改行从事文学创作，接连写出长篇小说《把我喜欢的女孩逗哭》《五星红旗太空飘扬》、长篇报告文学《天堂里也有车来人往》等作品。她曾参与30集电视剧《神舟》的创作，此后与基地电视台的同志一起制作完成了《中华魂》《谁与冲天》《铸梦天梯》《筑梦太空》等电视剧和电视纪录片。
有一年，东风电视台策划制作《为国铸剑》五集电视纪录片，在孔祥鹏台长的带领下，李小燕、奉青玲、巩丑兰、刘倩倩等一朵朵沙枣花奔波于全国10多个省市，行程数万公里，采访了当年参加过东风五号远程运载火箭全程试验任务，东风四号、风暴一号等运载火箭试验任务，以及尖兵一号、长空一号卫星发射任务的数十个当事人。据我所知，电视台的沙枣花们都有不同的困难，但她们不怕苦不畏难，拍摄出一部又一部很有影响力的电视作品。这多么了不起，也多么不容易啊！我就亲眼见到一位已经当了母亲的沙枣花，带着幼小的孩子，坐公交，挤地铁，奔波于北京各个采访点。真是太辛苦了！但却看不到她的丝毫倦意，望见的却是沙枣花似的灿烂笑容和青春活力。
五月，又到沙枣花开的时候了！我在千里之外的辰芳园，遥望东风的沙枣花，由衷地祝福：
我热爱你，东风的沙枣树！
我敬佩你，戈壁的沙枣花！
2025年5月19日 于北京市辰芳园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