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烟斗

        在记忆的深处，总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腾，那是父亲的烟斗，承载着我对故乡、对父亲最深沉的眷恋。

        父亲的烟斗很普通，褐色的木质烟杆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被父亲的手掌磨得发亮。斗钵是黄铜的，边缘微微凹陷，那是多年来父亲用火柴梗、小树枝清理烟灰留下的印记。这只烟斗，是父亲最亲密的伙伴，伴随着他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清晨，天还未完全透亮，村庄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父亲就会摸黑起床，他坐在堂屋的木椅上，“吧嗒吧嗒”地抽起烟斗。那忽明忽暗的火星，像是黑夜里孤独的灯塔。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中弥漫开来，和着厨房飘来的柴火气息，编织成乡村特有的晨曲。抽完一袋烟，父亲便扛起锄头，踏着露水走向田间，开始一天的劳作。

       烈日当空，父亲在田间劳作累了，便会坐在田埂上，从腰间摸出烟斗。他熟练地从布兜里掏出烟丝，轻轻揉散，装进斗钵，然后用火柴点燃。青烟缓缓升起，在阳光下化作丝丝缕缕。父亲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庄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那烟斗的烟雾，仿佛是他与土地交流的媒介，诉说着对丰收的期盼，也消解着劳作的疲惫。

       夜晚，月光如水洒在院子里。父亲坐在房檐底下，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给我讲故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随着烟雾在空气中飘荡。那些关于村庄的古老传说，关于祖辈们艰苦奋斗的故事，都随着烟斗的青烟，一点点渗入我的心里。有时，我会靠在父亲的怀里，听着他讲述的故事，闻着淡淡的烟草香，在宁静与安详中渐渐入睡。   

       烟斗也是父亲排解忧愁的寄托。农忙时节，若是遇到天灾，庄稼受灾，父亲就会一个人坐在屋檐下，默默地抽着烟斗。烟雾缭绕中，我能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的焦虑。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父亲的艰辛，只是觉得那一缕缕青烟里，藏着我无法理解的沉重。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离开了家乡，到城市里求学、工作。每次回家，看到父亲坐在老地方抽着烟斗，心里都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父亲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而那只烟斗，依然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他。我知道，对于父亲来说，烟斗不仅仅是一个抽烟的工具，更是他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与土地、与过去岁月相连的纽带。

        如今，父亲已经离开我二十几年了，那只烟斗也小心翼翼地静放在抽屉里。但每当我想起故乡，想起父亲，那缕从烟斗中升起的青烟，就会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它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父亲的体温，带着我童年的回忆，永远萦绕在我的心间，成为我生命中最温暖、最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