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里的情诗火柴擦过磷面的声响,比心跳更轻。那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情字在铁盆里蜷成蝶形,钢笔水遇热泛出铁锈味,像那年给你披衣时,指尖蹭过拉链的触感。最后一页还粘着干枯的桂花,是我夹在《飞鸟集》里的那朵,“像落在诗行里的月光”。此刻月光正在火里噼啪作响,把”永远"两个字烧得蜷曲发黑一一原来誓言真的会缩水,缩成指甲盖大小的炭粒,被风一吹就散了。
火焰舔过"你名字花”时,我忽然想起花的草字头下藏着个化。注定想把你藏在春天里是不可能的,化是消失,是变数。春天早就在反复推敲的措辞里烂掉了那些被划掉的"喜欢"在纸背洇成墨疤,如今正化作灰烟,一缕缕钻进我袖口。原来最疼的不是燃烧,是灰烬落在手背上的凉,像你敷衍疏远时,睫毛投在眼睑下的阴影。
纸的边缘字像小兽踩过雪地,现在这些小兽都在火里奔跑,蹄印化作火星溅向夜空。最后一张信纸卷成炽烈的纸团,突然想起我以前写过的比喻:“情书该是燃烧的流星,就算坠落也要划亮整片天空。“此刻流星正在我眼前坠落,照亮的却是自己泛红的眼眶一—原来不是所有燃烧都能照亮什么,有些光,只是用来烧尽执念的。
风掀起铁盆边缘的灰烬,有片碎纸忽然展翅,像要飞回去那年。我伸手去捉,它却轻轻落在脚边,上面残留的"你"字只剩半边,像被啃食过的月亮。蹲下身时,发现盆底积着细灰,竟在火光里泛着珍珠母的光泽,忽然就笑了一—原来情书烧尽后,剩下的不是虚无,是时光磨碎的糖霜,甜与痛都成了粉末,风一吹,就散作天地间的尘埃。
起身时踢到铁盆,哐当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叫卖声,惊觉巷口的槐树又绿了。手里攥着半块未燃尽的信封,指尖还残留纸灰的温度,忽然明白:有些心事本就该在岁月里慢慢氧化,何必非得烧成灰烬?就像此刻落在肩头的槐花瓣,轻轻拂去便好,不必追问它曾属于哪根枝头。
铁盆里的火渐渐矮下去,露出盆底经年的锈迹。我蹲下来,用树枝把灰拨匀,忽然发现灰烬里埋着枚玉石牌,是你送的那颗。捡起来对着路灯看,烧裂的纹路里还嵌着灰,像嵌着一场未醒的梦。轻轻吹了吹,灰飞走了,掌心里亮起来,原来有些东西烧不掉,却也不再灼人。
把它奋力抛向远方时,闻到自己袖口有烟火气。想起小时候看大人烧纸钱,总觉得烟会把思念带给天上的人。现在才知道,有些思念不必寄往云端,当你学会把过往折成纸船,放进岁月的河流,它自会漂向该去的远方。而你要做的,只是在暮色里转身,拍拍衣襟上的灰,走向下一个轮—那里有新的故事,正在春风里发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