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选
毅竞
前几天还高温炙烤着大地，今天大风卷着树叶拍打着玻璃，像极了会议室里冰冷的讨论声。穿上夏装的人们，不得不再次穿上春秋装。电气工段的会议室里几个技术骨干正在商讨工段人员优化方案。段长李明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金属茶杯在玻璃桌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颤动。“车间要求今天十点前报人员优化名单，大家抓紧时间。”
“我的意见很明确”李明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众人.“按照公司要求:优先考虑年龄大、身体不好的同志。年轻人哪怕技术差点，培养空间也大。”
“老常符合条件。”班长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他年龄大，还得过脑梗。”
“我反对！”技术员小陈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尖锐的声响.“这一年我和老常搭档，没有发现他身体健康出现过问题。况且他吃苦耐劳，积极肯干。辊压车电缆恢复抢修、连铸平台浇钢系统配电箱恢复、倒罐铁水罐车倾翻电缆烧毁抢修，哪一次没有老常参加？去年寒冬的煤气水封安装，老常和小陈蜷缩在八米高的管道上敷设电缆时，用冻僵的手一点点排查故障，轻声说：‘干咱们这行，手要稳，心要热’。如果再给我换一个不如老常的人，我不答应！”
“但规定就是规定。”李明打断他的话，笔尖在老常的名字上反复勾画：“老赵虽然技术好，可申报了高血压；老宁刚犯过病……这三个人先列进名单。”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老常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叶，想起三十五年前，自己走进这家工厂的场景。那时老师傅说，电工是越老越吃香的手艺。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只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他，取得国家二级电工技师资格。从对电工知识一无所知，到曾经的技术骨干，整整用了三十五年！可现在，自己却成了需要被“优化”的对象。
“段长”老常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一跳，“我自愿内退。”他掏出揣在怀里的辞职信，纸张已经被汗水浸得发软，指尖抚过信纸上工整的字迹，那些连夜书写的句子仿佛还带着体温。“但我希望能给其他同志一个机会。现在工段只剩16个人，正是用人的时候……”
“不行！”小陈突然喊道，“如果非要裁人，就把我列进去！老常的本事，新来的大学生三年都学不会！”
其他几个技术骨干也纷纷表态，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声浪。李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滑动——十点的最后期限，只剩不到半小时。
突然，老沈站了起来。这位向来沉默寡言的老师傅摘下眼镜，用衣角仔细擦拭：“段长，我知道厂里有难处。但咱们电气工段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个零件都不能少。老常是主要部件，没了他，这台机器转不起来。”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铺满了整个会议室。李明盯着墙上的生产进度表，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刺得他眼睛生疼。当手机响起十点的闹铃时，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耳边回响着老常布满老茧的手握着扳手的模样，突然想起去年蒸发冷凝器抢修时,老常暮色里在寒风中接线时的场景。他终于长舒一口气，将名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散会吧”他的声音有些疲惫，“我去跟车间解释。”
老常望着众人如释重负的笑脸，凝视着窗外重新焕发生机的梧桐树，喃喃自语：“树老了会生新芽，人老了……也还有用。”
段长李明望着这群并肩作战的同事，终于明白，真正需要‘优化’的不是人，而是人心的温度……
作者简介：毅竞，河北邯郸市人。用拙笔书写人生，让文字照亮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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