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艺术家总是来自人民中间。
—— 巴尔扎克
刘大印,1964年生,湖南湘西自治州龙山县石牌镇烂泥湖村农民,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第七次作家代表大会代表。2010年1月,他和陈延琼等9位文友,自费创办了《农民文学》杂志(半年刊),目前已出版8期,得到全国农村读者和农村文学研究者的认可。
《农民文学》是一本纯文学杂志,设小说村、散文寨、诗歌族(含古体诗)、农家影剧院和乡土风韵5个农民喜爱的阅读栏目,累计发表中篇小说22部、短篇小说35篇、小小说38篇、散文106篇、诗90首(组)、电影、戏曲剧本14部,200万字。编辑文学杂志是一项很复杂的技术,要懂语言规则和要求,还有电脑排版、图片、校对技术,刘大印、陈延琼、彭天亮等10位有志于农民文学的文友,克服困难,将《农民文学》坚持办了下来。刘大印是写农村、农民题材的小说家,作为农民文学的研究者,我找来刘大印的中短篇小说阅读,感觉刘大印是中国第一位来自农民群体的作家,他的农村农民小说,是继沈从文、赵树理、孙犁、柳青、高晓声、贾平凹、邵丽、邹志安后,一位真正当农民干农民活用切身体会写今日中国农民生活的作家。
一、艺术与人生
刘大印当农民,要和妻子一起除了耕种属于自家承包的责任田外,他还转包了几十亩地形成了家庭农场。据说他每年要下地干活260天左右。就是这样一个地地道道靠种地养活一家老小的农民,不打牌赌博,忙里偷闲在家里写习文学创作。读了他的短篇小说《光环》《守夜》《送哥上路》《荒坡上有个棚》《死妻》《闲话二叔》,中篇小说《古道古店》和微型小说《欢送大会》,以及散文《腹有诗书品自高》《改变》等以后,我感觉刘大印创作的作品其艺术质地、伦理和修养达到较高层次的审美水准。
短篇小说《光环》载于《农民文学》2010年创刊号上,我看了大吃一惊,《光环》写作水准,放在《人民文学》《当代》或 《十月》上,和文坛的大腕作家相比也不逊色。《光环》充满了艺术魔力,从小说的审美艺术找到人生的积极的正面方向,特别对没有门路的普通农民、工人、个体户等,从小说艺术里“点燃一盏照亮心灵的精神的灯火”(鲁迅语)。 《光环》不单是“灯火”,还从自然、农业、生态方面,进入强烈的批判主义精神的层面,充满文学的震撼力,以及丰富的人生的经验、智慧和社会学问。一位只有高中学历的农民,为什么能写出《光环》这样高质量的艺术水准的农村农民题材短篇小说,答案:生活是小说创作的源泉,普通人的鲜活的人生故事、命运丰富了小说创作的领域,刘大印所写的小说的内容,是在城里、机关里专业作家所接触不到的生活与内容。
《光环》语言元素,像孙犁的短篇小说名篇《荷花淀》一样朴素无华,但又充满深刻的人生哲理,在人生哲理的内层闪烁着犀利地批判主义精神的光芒。《光环》三个人物,父亲(我)、女儿(十三岁)、儿子(十五岁),一个神秘的隐性人物:新上任的青年村支书,他为政绩毁掉村里三千亩生态自然林,种植所谓经济林,他升官了,留下一片荒山。刘大印是一位用心地执着追求小说艺术质量的农民作家,他借鉴孙犁短篇小说、散文语言清秀、朴素和简洁的长处,而在小说构思上很自然运用新现代现实主义小说的审美理念,意象、象征、隐喻,以及抒情诗式的语言元素,把要表达的思想放在故事、细节和物体(如画、书法、天文望远镜)里,十三岁小女儿找不到上三年级得的书法奖状引发的小故事开始到找到化解,引出深刻的人生命题。刘大印从一张奖状走进批判主义的高地,又从高地走向平凡而阳光的普通农民的生活,像《荷花淀》里支持丈夫带村里几个小伙子离家参加打鬼子的八路军县大队的水生嫂,“我”爱女儿,让她从小懂得远离所谓“荣誉的光环”,快乐而轻松地活着、轻装向前。
《光环》除“父爱”、哲理,传递着深刻的人生智慧、技巧和现代人的处世方式。我讲给女儿听的故事,一个22岁的青年生产队长,血气方刚,顶撞新上任的青年村支书的“毁林之举”遭撤职,毁掉前程。若沉着点,用“拖”,多少保住一点自然生态林,减少损失。这些深刻的人生话语,刘大印作为一名有现代理念的作家,做了省略留给读者去想去完成小说所要表达的思考,即小说的“审美张力”。古语“器小难容”。他让作家的女儿、儿子从小懂得“荣誉只能代表过去,自己卸掉荣誉的包袱轻装向前才能有更大的出息、看到人生更美的风景”。《光环》结束处,夜晚儿子从天文望远镜里看到土星,说“土星的光环多好”,是一种通俗的意象、象征技术,简洁、通俗和深刻,“让毫无观赏艺术的训练的人也看得懂,而且一目了然”(鲁迅《致何家骏、陈企霞信》)。刘大印关于土星描写很美,由浅入深,他写道:
我曾多次看过土星,土星的光环的确好看。但它是自然的,永恒的,即使如此,土星的光环也是个饰物。光环除了冰粒,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而地球,虽然没有光环,但它孕育了无数的生命。
二、小说叙事的科学之美
刘大印的中短篇小说还有令人欣慰的艺术特色,不仅有幽默、欢快、苦痛和矛盾等多种元素,还把农民生活中新鲜的素材和先进的农业生产、医学科学元素带入小说载体,使小说“生机盎然”。《守夜》《死妻》《送哥上路》3篇短篇小说里,包含农业、医学和人体免疫功能方面科学知识,和人性、道德和伦理融合成“小说板块”,小说变得有趣与美,把高深的科学知识回归原始的最初形成的常识,令人叫“绝”。
在一般人眼里,种地农民属老实、无用的人,只能干挖地、种粮、施肥和打农药等苦活、重活。其实并非如此,刘大印作为生活在农民中间的作家,用艺术真诚地歌颂和赞美男女老少农民那种心灵深处的朴素、勤劳、善良与智慧。刘大印歌颂农民的“智慧”,包含先进的来自社会生产实践的科学知识,诠释农业先进科学、前沿知识不是来自课堂、书本,而是来自生产实践再上升为理论结晶,他的短篇小说带来从未有过的审美冲击力与冲击波。曾有一作家写小说某地野猪成灾,野公猪从山上丛林跑到村里与老母猪交配受孕,主人怕野猪跑了将自家母猪杀了卖钱。而刘大印在其短篇小说《守夜》里却这样讲述,湘西农民杨大富秋天守夜前试猎枪,一试却将猎枪报废了,枪管爆炸后却听到山里面轰隆隆像岩石滚下山坡的声音,一头野猪吓跑了,他家的母猪吟吟哼哼地从山里面出来,野猪和他家跑丢了母猪配种了,杨大富笑了,不要狩猎了,把山上野猪喂起来,跟家猪配种,下一窝野猪繁养,商业价值比家猪高一倍多,是一个好的致富门路。比较躲在书斋里的作家,刘大印的《守夜》更具科学性,艺术理念更为先进,野猪与家养母猪受孕成功,仔猪生命质量高,它解决家庭养猪繁殖近亲交配带来的品种退化和生病的科技难题。山上野猪四处奔跑,野猪体质明显比家养公猪质量更好,《守夜》从艺术视角完善补充兽医科学中家养母猪繁殖体质下降的技术难题,它除了文学元素,还有作家刘大印本人长期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积累的经验,以及对农业、畜牧饲养技术的观察和思考,从而给农学院兽医学科带来新技术理念、信息与动态。
《守夜》是一篇充满当代中年农民夫妻的生活情趣的纯文学小说,其中杨大富家失踪的母猪跑到山上与体质强悍的野公猪“野合”(配种),只是一个细节,一个科学元素符号。小说迷人处,是杨大富决定上山守夜不让野猪踩踏玉米,如撘棚、装电灯照明驱赶野猪,以及妻子害怕男人守夜和别的女人“守到一起”发生的矛盾和冲突,最终矛盾化解。刘大印歌颂乡村中年男女农民夫妻、邻居间的智慧、友情和处世方式,非常耐看。 《守夜》叙述,湘西山区秋天农民守夜保护即将到手的玉米、红薯,不打野猪不赶野猪,粮食糟蹋了,这一年就饿肚子,野猪是国家明令禁止捕猎的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杨大富的猎枪试枪爆坏,引出野猪与母猪交配的细节,给并不富裕的湘西农民带来一条新的致富门路,利用野猎交配培育优质种猪或家养野猪挣钱的途径。《守夜》诗意的叙事方式,机智、幽默和有趣,无论城市人、乡间农民和做手艺的匠人,都会被刘大印的质朴的乡村话语的现场感和场景描写发出来自心间的欢笑。《守夜》写湘西大灵山一带野猪下山的“影子”,给种地老乡带来的麻烦和痛苦,描写杨大富等中年农民们对付野猪的过程和乡村邻里男女之间的友情与关系,村女“自卫式战”防范男人出轨。在高学历评论家、学者眼里,《守夜》里杨妻周幺妹和黄老七老婆罗春莲之间的“斗嘴”太俗,甚至粗鲁。周幺妹在地头指桑骂槐说发情小母猪“不晓得娼到哪里去了”?罗春莲先生气,证实母猪不见,告诉周幺妹“看到小母猪跑到前面山上去了”,“到时会回来的”。一明一暗争吵,一直不息,大度的罗春莲见已开始守夜,于是便请他代顺便代看她家的一亩多地苞谷,忍受着周幺妹的“气话”,叫儿子狗崽上山帮杨大富苞谷地的电灯线路“修好”,引发周幺妹疑心。周幺妹酸溜溜地指责丈夫杨大富和罗春莲生了电工儿子狗崽,杨大富哭笑不得,逗老婆“要真是他的儿子就好了”,暗指老婆周幺妹生两个女儿戳其痛处,结束争吵。其实,小说、戏剧真实地表现生活的“世俗”,是艺术的美的行为方式,刘大印表现生活中的“俗的故事”,还有农民自身的生活智慧,杨大富幽默地说“要真是他和罗春莲生的狗崽就好了”,恰如其分表达农民对儿子传宗接代的想法,巧妙化解“女人疑心引发的麻烦”。
《守夜》充盈湘西腹地湘渝边界海拔1500米处大灵山般的艺术灵气。杨大富忍受老婆指责,扛猎枪上山“守夜”,试枪枪管爆成两截,爆炸声吓跑和小母猪交配完的野公猪,失踪的小母猪也下山“哼哼地回家了”暗示交配授精成功。周幺妹带新烧的荷包蛋上山给杨大富吃、陪他守夜,杨告诉她找到“新门路”,他不想买枪守夜,把野猪喂在山上,下一窝野猪比家猪要“多卖好多钱呢”? 《守夜》叙事伦理,因为有了科学元素,艺术的美变得自然和圣洁。山民杨大富深秋上山守夜防范野猪糟蹋苞谷、红薯,寂寞、孤独和难熬,强悍的野公猪与发情的小母猪在苞谷地自然交配成功,给守夜的杨大富一个“美好幸福的夜晚”,妻子周幺妹主动上山向他“赔不是和好,说白天不该和罗春莲斗嘴”,杨大富收获一笔意外的财富,“自家小母猪与野公猪交配”,生下的小野猪会卖出好价钱,若是优质的种猪父本、母本?挣钱更多。据兽医情报资料介绍,国家农业科研部门,每年要花高额外汇从英国、法国、印度和澳大利亚等先进农业国家购买优良种猪、蛋鸡和山羊父本、母本,与国内种猪交配,解决种猪、蛋鸡和山羊种畜退化难题,杨大富因守夜试猎枪意外发现解决这一难题的办法,小说叙事有了神秘的禅意,或宗教情结,“劳动是上苍给人类的最大祝福,因为劳动本身隐藏着无数成功的机会”(《圣经》语)。短篇小说《死妻》《送哥上路》,在对人性、伦理和道德的描述,蕴含科学元素,讲述患糖尿病的村妇“胖五嫂”,“强巴堂兄读书学到不少医学知识学治自己的肝病”。《死妻》中“桂香之死、强巴疯了”,像鲁迅的小说名篇《药》,“人血馒头不能治病”是鲁迅先生留给国人警世名言,强巴让患肝炎病的妻子桂香流产导致大出血“丧命惨剧”。《死妻》艺术感人,且科学、符合中医医学原理,使小说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而这些医学方面的知识、经验来自乡村民众的生命的体验与结晶。
刘大印从“俗气的乡间生活写到农业科学的新技术的发现”,留下了艺术与科学之谜,杨大富夫妇一起守夜和好如初像“一片迷人的人生的风景”。
三、人性、伦理与性科学
刘大印是农民,他坚持终身学习种地的理念,专注个体家庭农场的近百亩土地并采用“金字塔结构”的种植方式,根据湘西山区坡度种植烤烟、粮食、药材和蔬菜,层层递进,合理布局,实施安全农业的模式,取得稳定的经济效益,超过一些外出打工农民的收入,被媒体誉为“奇人”(土农业专家)。种地成功,也使他得到了多方面的知识、经验,如平整山地,他发明了小型推车,运土轻、省力,利用荒山养黄牛;他上过农业广播电视学校、曾在乡农校讲过写作课,生病时自学中医,奇迹般用不花钱的中草药治好自己的肝炎病,丰富人生经历,使他将农业、医学、生态等多学科文化,人性与伦理以及劳动精神融入小说写作,而且善于创新,用诗般语言歌颂最底层的农民的智慧和他们所表现忘我的劳动精神与善良心灵,艺术表达农民向往美好生活的心愿和上进意识。
刘大印小说不单纯讲故事,而是通过当代农民生活中发生的新鲜的事件、人物和命运,写人性、伦理和婚姻,以及农民兄弟向往的美好而和谐的性生活。《光环》《闲话二叔》《古道古店》着重写人性、伦理和道德,特别是写社会转型期农民人物心灵深处的善良与责任。“作家及其作品的思想性发端和运行于作家自身对人心人性的考察与发掘深度,也来源于作家自身对种种事物的独立性认知,对时代问题和命题进行精微而宏大的完整考察和深刻洞见”(杨献平论小说《回到文学,回到自我》)。《光环》原属儿童文学小说,但有很高的人生境界、道德体系和深刻的人生体验,他借助小女儿三年级得的“硬笔书法奖状”提高到犀利的批判主义精神的高地,让人们看到乡村存在的不为世人和媒体所知的“另一面”,如个别乡、村官员专横、霸道。《光环》深刻、磊落,农民“我”,是一个对自己和子女一生负责的大山里种地汉子,讴歌劳动者,赞美中华民族是一个勤劳、善良、吃苦和负责任的优秀民族集群。《闲话二叔》讴歌抗美援朝回乡务农的志愿军老战士“二叔”的美德与秉性。“二叔”是一个传奇人物,孤儿出身,早年穷,做土匪连长老婆的护兵却与她产生了爱情,解放军湘西剿匪,他“闪电般从连长老婆的手上夺过驳克枪,一梭子弹打在顽匪背后”。二叔参军随志愿军赴朝鲜战场作战,临别,他和连长老婆约定回来成亲。二叔回家,女人已嫁表哥。二叔一生未娶,他热爱劳动和关心集体,在村民中有威望。刘大印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乡村农民作家,他在《闲话二叔》《荒坡上有个棚》2篇短篇小说中,纯朴地歌颂了两位未娶妻子的单身汉子:二叔、吃亏伢,也许在常人眼里未娶妻的男人很坏,或有缺陷,刘大印看到的是俩人身上闪烁的动人的劳动精神。二叔没文化,人品很好,未和村人“翻过脸,面带六和”,也没因恋过的连长老婆嫁表哥消沉与弃世。
《闲话二叔》有一种艺术修养,这么多年二叔的性生活怎么解决?风流韵事是“迷”,如二叔和表嫂青年时有没有“性爱”,让人神往。湘西民风淳朴、厚道,宽容二叔和表嫂的恋情,造就二叔善良、阳光,不以功臣自居,返乡种田,协助青年生产队长“我”带头出工修通山村公路,晚年将五千元交给“我”办村文化图书室。二叔晚年后悔,当初抗美援朝回国找个女人结婚就好了,也不至于表嫂发急病去世后晚年寂寞孤独,艺术地传递人生的正面的经验,于青年人处理爱情、婚姻和家庭问题有益。《荒坡上有个棚》用朴素的语言载体,讴歌单身农民吃亏伢的纯朴、善良和向上的劳动精神,以他在劳动中收获了人生的“第一次性爱”。《棚》叙事伦理充盈丰厚的理论素养,呈三个艺术层面,吃亏伢有吃苦、朴素和善良的劳动精神;劳动产生爱情;对外出打工长期夫妻分离的伦理思考。村民纷纷走出大山去广东、浙江沿海发达地区打工,三十多岁没有结婚的吃亏伢没有走,在山坡搭两个棚,一个住人,一个养牛。一般人认为,没女人的男人是“二流子”,吃亏伢不是,小时穷没读书未娶女人,他养牛种地,帮留守女人胖二姐抓跑下山的母牛一起喂养,背上学跌伤的山娃回家,给山里孩子讲“抓野兔技术”。胖二姐男人外出打工三年不归,至人伦不顾,不寄钱不写信在外面和野女人混,胖二姐在家里守三年“活寡”。吃亏伢吃力将受伤的山娃背上山顶交给胖二嫂,她心里激起“涟漪”,没人知晓的夜晚“她悄悄踏上去荒坡茅棚的路”。胖二姐决定给吃亏伢人生“第一次”,是吃亏伢怕山上孩子上学摔伤,花一个白日为上学孩子整理山路。刘大印讲究小说的艺术伦理,他在处理胖二姐和吃亏伢的“性爱”,采用做爱的想象与过程省略,吃亏伢夜里梦见,胖二姐穿着红花衣走进棚子他迎了上去,他和不懂事的孩子看年轻的大公牛用嘴、鼻子嗅母牛外阴,隐喻男女性爱。《棚》进入很高的审美层面和对长期夫妻二地分离的道德的思考,符合人性、伦理和生命的健康,小说充满了现代生活节奏感与质量。
从宗教看,性是人伦、天理,是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成年男女有性爱生命才变得美好、健康和阳光。《荒坡上有个棚》《死妻》《守夜》《送哥上路》《古道古店》以及《闲话二叔》等,不可避免地写乡村男人的“性事”,情节或多或少,手法或明或暗,但刘大印笔下的“性”有艺术和道德的境界,他写的是“人生的过程”。《送哥上路》里“堂哥走了”,堂哥生前爱过多个女人,堂嫂和五嫂为此吵架。堂哥有文化,年轻时做过大队食堂司务长、木匠,女人喜欢他。《送哥上路》诠释家庭夫妻、父子伦理,性、血缘、财富与科学之间的关系。刘大印写“性”,省去细节、过程,偏重性文化与性科学,从而小说的艺术修养别有一种清新、幽默的充满生活情趣的风格和特色。堂哥有文化、会木匠手艺,善解人意,“嘴严”,深得女人喜欢,《送哥上路》形成刘大印个人独特的幽默的乡村小说叙事的风格。堂哥与五嫂之间“有没有做爱”是一团迷雾,乡村性文化中的“男女两相情愿性行为”,素有民不告官不究。其实,刘大印笔下堂哥与五嫂的“模糊式的性关系”是一个桥段,他讴歌的五嫂善良、纯朴的心灵和自我与疾病做斗争的生命精神。堂哥死后,五嫂说出和堂哥相好的真相,堂哥为五嫂男人砍自家杉树为老娘做棺材仗义执言“减少罚款数额”,认为堂哥二儿子不肯花钱替堂哥看病致死,磨其二儿子、二媳妇给爹下跪才答应将自家“二龙抢宝”处供堂哥下葬。五嫂无意中讲出自己患糖尿病与病斗争的经过,队里人说她懒,给她家分田缺尺少寸,堂哥为其力争,心情舒畅,她身体好时为村里人做事、挣钱,累了休息几天,活了下来。五嫂说“我愿偷别人,别人愿偷我,两相情愿心里都舒服”“人家说我跟他好,跟着他就跟着他,跟个好人我值”。五嫂独白是对男女性文化和性科学的通俗的诠释,和谐、欢悦和隐秘的性爱,身心愉快,还在身体内产生一种抵御疾病的抗体(医学称“免疫功能”),她将自家风水宝地给堂哥二儿子为父亲下葬,建立一种和睦的村邻关系,施恩于人,不求回报,这种大善以及她爱干净、勤洗换衣被也有益于自身与疾病抗争。从医学科学来看,心灵的健康和适度的劳动有益疾病的治疗与自我恢复,刘大印塑造了湘西山女“五嫂”的形象,就是对劳动妇女的纯朴、善良和勤劳的心灵之美的赞颂。
刘大印小说里所表现的山村性文化有两种成分,一、有时描写村民说“性事”,免不了有村民口语粗俗,甚至粗鲁和直白,如二叔和小伙子谈女人“你摸过几个女人”;五嫂和堂嫂口仗,“你这块老屄没人要了”“你屄嫩逗人日,野鸡巴收拢几箩筐”等;二、一字没写性事,这就是纯文学反映生活场景与写实主义的艺术唯美主义特征,因为他把现实生活的逼真进入小说的叙事过程,进入审美区间。从深层次来看,刘大印小说所描写的性进入生命科学、医学和人类繁衍进步的行列。《荒坡上有个棚》写胖二嫂因男人外出打工三年在外与其他女人鬼混,给她带来的身心伤害与疲累,诠释健康女性有本能的性欲要求是正常、健康的合理要求。《送哥上路》中堂哥大儿子在媳妇经期做爱“撞红染病致死”,也是潜移默化用文学元素解释科学的性知识与性文明,相反,五嫂劳逸合理,与人为善,交益友(直友)、爱整洁等好习惯与疾病抗争反而坚强地有质量地活了下来。小说叙事里包含的科学元素,反而让小说情节、细节和故事变得合理和充满艺术的神奇的魅力。《死妻》中的“桂香之死”,解读丈夫强巴的无知与愚昧致桂香死丧黄泉。桂香因患肝炎病流产后大出血死亡,依理,女子婚后受孕是性生活的延伸,也是一种性满足,女性身体里产生一种免疫功能,这期间发肝病是劳累、纵欲和营养不良引起,适度休息、治疗即可康复,强巴相信迷信,致使怀孕的妻子引发病魔流产大出血死亡,于是强巴疯了。《死妻》是鲁迅经典小说《药》的续篇,人血馒头不能治病,同样用人流也不能治好肝病。
刘大印中短篇小说对“性事”描写有两种含义:
一、美好、和谐和愉悦的令人神往的性生活有益生命的健康和智力发展,如五嫂、胖二嫂的命运、石万山和田香真诚相爱偷食禁果生了一个健壮的儿子(《古道》),因为获得真正的爱情,田香后嫁侯七后夫妻关系处理得较好;二、文明的科学的性生活与健康的辩证关系,堂哥大儿子在月经期间行房染病早亡,桂香男人致桂香之死。性科学知识在小说里技术性的潜意识暗示,扩展纯文学小说的艺术审美厚度与科学元素,科学是美,知识是美,友情提醒人们选择科学的生活方式。以上,是他长期坚持劳动实践和学习的结果。
刘大印的农村题材中短篇小说的语言、细节和思想动态,呈学者化倾向,学识丰富,使小说内层有一种内蕴与含蓄之美,即小说伦理之美。
原载2014年《农民文学》第1期
作者简介:戎平,江苏高邮人,江苏省作协会员,文学评论家,现为《女科名方》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