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文《遥远的叶尔羌河》
孟烨
离开了故乡我来到遥远的叶尔羌河/晨光中风轻轻依旧是铁马冰河/我看见那黄沙绵延去万里/我听见驼铃声声/沉沉地伴随着遥远的故事/一路上慢慢地说——

摘自《美丽的叶尔羌河》歌词
第一章 杭州 学校
那一年,我19岁,正在杭州一所中央部属的学校读书,学校规模庞大,总部和分部,教学楼、图书馆、实验楼、操场、健身房、男女宿舍楼、大小食堂、阶梯教室、剧场、会议厅,医务室、行政楼等等建筑崭新而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树木及草坪之间,每天清晨,广播站会播放东方红的音乐,播音员会亲切地向全校师生问好。起床后以军队的要求集合在大操场上,唱国歌,开始跑步,然后分别进入指定的食堂就餐。伙食很好,都享受助学金,基本免费。8人一桌,由值班的同学分菜,馒头,包子、发糕、油条、酱菜、大米粥、豆浆等管饱,早饭后,上课铃响,奔向教室,开始一天的学习。
学校从华东地区招生,毕业后面向全国分配,工作有保障。我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当时招生办老师除了数理化语外成绩外还特别看中我的文艺才能,于是每次周末晚会我都会登台唱歌,胖胖的我扎着两条小辫子,穿着那件别人送给我的唯一的黑白格子衬衫,圆圆的小脸笑嘻嘻,声音清脆嘹亮,第一次就是“汾河流水哗啦啦”,最后一次是红灯记李铁梅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因此而被全校师生认识,大家都喜欢我,成为小名人,并选入广播站当播音员和学生会文艺部长。由于我作文特别好,所以语文老师让我给大家辅导汉语拼音,同学们来自台州绍兴金华温州等地,普通话发音不准,所以每天晚自习我会站在讲台上。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校园里风声鹤唳。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了所有的墙壁,校长老师被戴上尖顶的纸帽子,脖子上挂着“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派”“特务”“叛徒”“资本家走狗”“恶霸地主”等等牌子。批斗会接连不断地开,老师们的头发被揪光,弯腰低头,师道尊严被践踏,人格尊严被撕碎,我看着,心惊肉跳。
紧接着我的厄运开始了,先是在班里被罚站,同学们指着我高声吼叫“狗崽子,你必须老实交代,你爸爸是怎样反革命的?”“你是怎样混进学校这个革命大熔炉的?”“你为闪亮的团徽抹上了一层黑,还想入党,呸,做梦,想混进共产党内部当特务啊!”。。。。。。我战战兢兢地反复回答,我的父亲虽然是国民党少将,但他在解放大西北战役中受杨得志司令的委派去与宁夏马家军谈判,和平解放宁夏,是对革命和人民的有功之臣,他的和谈日记被国家博物馆收藏,还被中央人民政府委任宁夏省交通厅长,以前还救过七位共产党员的命。。。。。。。但他们根本不听,开始把我从座位上拉出来,推来搡去摔倒在地,然后“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我的课桌抽屉总是被人撬开,把我的日记断章取义写成大字报贴出去,晚上同室女生把我的棉被铺盖衣服脸盆扔出走廊,我无处睡觉,只好找到楼梯尽头一空房子里有个高低铺,放置自己的东西,更多时候到教室里去看书,读完了“资本论”“马恩列斯论共产主义”读完毛泽东全集,以此充实我的政治经济学作为我“红色”的一面。
我到阶梯教室去参加大课,躲在最上面一层的角落里,讲台上有几个红卫兵正在大喊大叫,大家跟着高呼革命口号,突然有人站起来检举说,现在我们这里隐藏着一个黑六类,并指着我,顿时全场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我,台上的人高叫“狗崽子,滚出去!”全场怒吼“狗崽子,滚出去,狗崽子,滚出去!”旁边立马有人揪住我的辫子,拉出座位推向门口,有人一把扯下我的红袖章。我掩面而逃。
吃饭的时候,同桌的人全都板着脸,那位海宁籍的女生冷冷的命令:“狗崽子,今后由你搬菜分菜清理桌子,不得偷懒!”
我倔强的内心像烈火燃烧起来,大声说“就不干!你能怎样?”
然后愤愤地离开食堂并离开了那个让我无法生存的学校。
我一直没有眼泪,不哭,就是不哭,为什么要哭?
走出校园,开始在社会上游荡,并要设法去蹭饭吃。
社会上很乱,经常有游行和武斗,由“红五类”组成的“省联总”以绝对优势游行、集会、打砸抢,而由“黑六类”及被拉下台的当权派走资派的子女们组成“红暴会”对抗。我无法成为一个“逍遥派”独自逍遥,只好去找“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浙江工暴总部”,并加入了“红色暴动大联合文工团”。
接待我的是一位工人阶级老大哥,长得像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的瓦尔特,他豪爽大度,血气方刚,总是摸出袋里所有的饭菜票在他们厂里的食堂给我们买饭吃,还喝酒。他歌唱的很好听,中气很足,经常与吹双簧管的高纯人一个吹一个唱外国歌曲,还叫我一起唱,从他们那里我学会了鸽子、重归苏莲托,蓝色多瑙河、山楂树,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啤酒桶波尔卡,快乐寡妇圆舞曲及苏联的共青团员之歌等,还有当时允许的许多阿尔巴尼亚歌曲。
瓦尔特后来成为我的丈夫。
我很快认识了那些高干子弟,他们有省公安厅长王芳的女儿王秋月,吕正操的女儿“毛驴”,省监委主任的女儿康小钟及老红军省卫生厅长的女儿张雅丽,还有几位男孩都是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一身军人气质。他们听说我爸爸是原宁夏省交通厅长时,自然接纳了加入他们的圈子,并经常热情地带我去他们家里吃饭。尤其是雅丽,爸妈都是江西老红军,住在市区,江西保姆的菜烧得特别好吃,四季豆切成斜条,与红辣椒肉丝炒在一起,真是忘不了。
高干子弟们与我一起排练“长征组歌”、“白毛女”片段,他们很有水平,就像部队文工团员,男生的“飞夺泸定桥”女声小合唱《到吴起镇》让我惊讶他们的水平,我加入洗衣歌舞蹈,班长由康小平扮演,活灵活现,我跟在后面又唱又跳,那是我第一次跳舞。跟他们在一起我非常快乐。
没想到学校之外的天地如此宽容。
有一天我感到不舒服,恶心,肝区疼痛,没有外出,到学校医务室开了些药在小房间里看书,突然传达室有人叫我说有人找。跑到大门口一看,是我的三哥小明,他提着一大袋大观山的梨子桃子说妈妈叫他来看我,怎么样了,还好吧?说妈妈被打成牛鬼蛇神关进牛棚,街上贴满大字报,说她是反动军官太太,双枪老太婆,反革命。二哥性子火爆,磨刀霍霍要去拼命,造反派到家里抓他,他逃到大西北老家去了。妈妈嘱咐你不要回家,好好在学校待着,等分配了工作,有了工资给家里寄点,家里太困难了,有时候连买火柴的钱都没有。
大姐每月从兰州给我寄15元钱,用以保障学业,她是省歌剧团的演员,姐夫是乐团指挥,整整四年从未间断。我拿出十块钱给小明带回去,心里一股酸楚,有家也不能回了。
春寒料峭的早春,又有人来找我。跑到传达室一看,是兰州的小姐妹岷安。她穿着咖啡色羽绒衣,包着大红围巾,见到我一把抱住说小藴姐想死你了。我爸爸被抓去批斗,历史系教授变成反动学术权威,家里被抄的乱七八糟,没法呆了。
岷安是在红军长征路过的岷山出生的。雪山的坚挺造就了西北女子的泼辣勇敢和仗义,让她无所畏惧,尤其一张利嘴,从不饶人,也从不吃亏,现在千里迢迢来看我,真是感动。
她说我不愿意受人欺负,咱们走吧,到新疆去,那里没人认识,去当兵,哪怕军垦战士也好,你说呢,好不好!
绝处逢生,好主意!我连连点头,好好好!走,今晚就走!
我去总务处退掉了饭票,带着六块钱和5斤全国粮票,军用书包里揣着日记本钢笔,毛主席语录,一把梳子一支牙刷,几个馒头,与岷安在傍晚避开耳目,溜出了学校。
杭州城站广场坐满了黑压压一片串联学生,惨白的探照灯扫来扫去,我们弓着腰,混进站里,挤进了去上海方向的列车。
在上海,去接待站领了几个面包,旋即上了去往兰州的火车,人太多了,根本没座位,就在接口处席地而坐,两人紧紧靠着。三天后回到兰州。在姐姐那里吃饱喝足后,姐姐把手腕上的小方表退下来给我戴上,又给我围上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叮嘱说你和岷安一定要互相照顾,然后送我们登上了西去新疆的火车。
第二章 火车到新疆
有首著名的小提琴独奏曲,叫火车到新疆,旋律热烈奔放,充满新疆韵味,在姐夫的交响乐团里,听得耳熟能详。脑海里回荡着小提琴优美细腻的旋律,对新疆充满向往。
我们所在的车厢,挤得满满当当,硬座下面也坐着人,基本都是串联学生,也有新疆人。
我们的座位紧挨着三位维吾尔族青年,头上戴着四角绣花小帽,长得酷似阿拉伯人。很快我们熟悉了起来,他们三人的名字分别叫马合木提,帕尔江和艾沙努尔。他们用生硬的普通话热情地与我们交谈,得知他们都是新疆农学院的学生,刚从北京串联回疆,然后毫无顾忌地唱起歌来。唱着唱着突然拉我们一起唱,岷安不会唱歌,而我的歌正呼之欲出,于是一首“边疆处处赛江南”顿时随着我清脆的声音飘荡在全车厢。这首歌是八一电影制片厂描写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纪录片《军垦战歌》插曲之一,当时传遍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很多人都会唱。
所有人都站起来拍着手,随后跟着我一起唱起来:“人人都说江南好我说边疆赛江南,朝霞染湖水,雪山倒影映蓝天,黄昏烟波里,战士归来鱼满船。牛羊肥来瓜果鲜,红花如火遍草原,林带千百里,万古荒原变良田,啊呀勒,渠水滚滚流,红旗飘处绿浪翻绿呀绿浪翻!汽车飞奔烟尘巻,棉似海来粮如山,哎来来来,伟大领袖毛泽东,领导我们永远向前,革命大旗高高举,天山南北红光闪,嗨!各民族兄弟干劲冲天,要让边疆处处赛江南.哎----唻唻唻唻唻”——
《边疆处处赛江南》是首红色革命歌曲,创作于60年代,当时的背景是积极开拓边疆建设,推进社会主义建设。歌曲铿锵有力、旋律婉转悠扬,充分肯定了戍边战士的光辉业绩和取得的“边疆处处赛江南”的辉煌成果,同时歌颂边疆各族人民高举社会主义大旗,紧跟毛主席阔步向前的雄伟气概。喜欢这首歌的我直到现在每每唱起这首歌,都会心潮起伏,想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新疆大地。
马合木提一把把我揽进怀里,不停地说,你唱的太好听了,你就是阿依古丽,百灵鸟啊!然后他们三人站起身手舞足蹈,从车厢走道里来回跳舞,车厢里沸腾了,欢乐的气氛溢出车窗,随着隆隆的列车,飞向戈壁滩和连绵起伏的山脉和纯净的蓝天。
突然,车窗外闪过红柳和胡杨树,我大叫,快看快看,胡杨树,那是我最钟爱的胡杨树啊!生物学老师讲过的啊!
大漠胡杨三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枯一千年,我崇敬胡杨树的精神,在缺水的大漠中顽强的生长,在如刀的漠风中勇敢的抗争,在如火的骄阳中不屈的拚搏,在严寒的隆冬坚强的屹立。生命力极强的胡杨铁骨铮铮在荒漠中傲然屹立,并奉献出一片绿色,在昏黄的大漠中给人憧憬,给人希望。
七天七夜的旅程,让我们全车厢的人成了好朋友,到达乌鲁木齐车站时,大家握手拥抱,热泪盈眶地告别,马合木提还在我额头亲吻了一下,说阿依古丽,祝你好运!
乌鲁木齐的马路还结着坚硬的冰,汽车轮胎上绑着防滑的铁链,男人们穿着皮衣皮靴,刺溜一下滑过去,维族美女们包着鲜艳的头巾,穿着呢裙,嘴里不停地嗑瓜子,一边吃一边吐,建筑物有点古老,白色的尖顶冒出红色的墙体,充满异域风情。
第三章 叶尔羌河 兵团
按照马合木提的指点,我们很快找到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接待站,急切地表达了要支援边疆建设的愿望,希望能够接纳我们。那位慈祥的穿着一身黄军装的领导,很和蔼地说,欢迎你们小姑娘,我们这里条件很艰苦啊,气候也很寒冷,你们从内地来,能受得了吗?我们马上抢着说,不怕,不怕,我们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您就放心吧!老领导说,那好,你们就到农六师去,明天有专车送过去,今天先住兵团招待所,然后去隔壁领取装备。
我们穿上了灰色的大棉袄,大棉裤,带上了毛茸茸的大帽子,沉重的皮靴,里子是长长的羊毛,嘿!真暖和,真神气!岷安和我抱着跳起来,高兴极了!
第二天一早,大卡车载着从全国各地投奔兵团的三十几名学生向农六师开去。全部坐在敞篷的后面。
卡车在戈壁滩上行进,速度快不了,颠颠簸簸,寒风刺骨,真的像刺进骨头里,零下30多度啊,大家紧紧地挤在一起。到昌吉五家渠总部虽说只有32公里,可是汽车足足开了一天,晚上10点多才到达农六师师部。冻僵的我们在师部休整了一天缓了过来,分别被分配到师部所属的14个农场和193个连队里。
我和岷安被分配到111团的芳草湖农场,农场属于呼图壁县五团场,西与玛纳斯接壤,东北临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在准格尔盆地南缘,乌鲁木齐以西,叶尔羌河从喀喇昆仑山飞奔而下,一路高歌注入滔滔的塔里木河,途径玛纳斯湖流域。
芳草湖农场的大门口锣鼓喧天,横幅上是《欢迎新战友》,十几位老同志夹道欢迎我们,看到这阵势,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下车后,几位大姐抢着帮我们提包裹,并领我们到宿舍里安顿,所谓宿舍就是地窝子。
地窝子里很暖和,一个大炕占据半个房间,炕上整整齐齐放着被褥,像部队一样的被褥,颜色和我们的服装一样灰色的,墙上贴着毛主席像,脸盆架靠墙一排,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几根铁丝横贯东西,上面挂着洗好的衣服,我的位置靠窗,小小的窗户透进明亮的阳光。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床,开始刷牙,站到门外,谁知一吐水就结成了冰,吐出去的水沫飞回来结了一脸冰,去食堂打饭,油条又长又大,回来就成了冰棍,帽檐下口罩上露出的眼睫毛结了霜,眼皮总是黏牢,中午的菜打回来羊肉羊油全部结成了一疙瘩,素菜也是,都硬邦邦的。厕所里的没有臭味,大便立马结冰,结成一串,用旁边的铁铲一铲,哗啦啦就堆到一边。。。。。。,啊,太冷了吧!
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挖渠。跟着大部队去劳动,挖渠的工地上却是热气腾腾,在红旗飘扬的渠道里,我们抡起坎土曼,削下一块又一块坚硬的冻土,用铁铲铲起来,抛到两旁,干的很累,手臂酸疼,但很开心,我一边干一边鼓励自己,加油吧加油,改造自己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成为一名革命者。
干着干着,我伸直腰杆,亮起嗓门学着歌唱家王昆唱起“农友歌”:“霹雳一声震哪乾坤哪,打倒土豪和劣绅哪!”大家都放下工具跟着唱起来:“震哪乾坤哪!”“往日穷人矮三寸哪,如今是顶天立地的人哪,自己当家做主人哪,大伙儿齐声高唱“共产旗帜照人心哪,坚决革命向前进哪”。。。。。。
老同志基本上是50年代支援新疆的上海青年,全兵团有两万多名,我们农场就有八百多名,他们有知识有文化,有教养有礼貌,多年的磨练适应了兵团的生活,他们能力很强,对生活充满热情,尤其对我这个从杭州来的小妹妹关怀备至,还送了好几件衣服给我穿。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 叫钱英俊,名如其人,长得很英俊,前不久才从上海来到农场,我发现他很关注我,跟我套近乎,也经常帮助我,好像对我有好感,
新疆的夏天特别美丽,有天傍晚,他约我出去走走,月朗风清,白杨树叶哗啦啦地响动,远处的棉田结满了洁白的棉花。我们坐在缓缓流淌的水渠旁,他跟我讲他父母已被隔离审查,都是教授,自小生活在文化氛围很浓的环境里,看到我好像很亲切,说我身上有一种气质吸引着他,他娓娓诉说着新疆这个地方是多么美丽宽广,尤其是叶尔羌河流经的玛纳斯湖,就在我们农场不远的地方,要带我去看看,末了又说他们上海好多知青都在叶尔羌河流域的各个农场生活,说那里很美,很神秘,令人向往。
我被他的真诚打动,台头望着星星问自己,钱英俊不会就是我生命中的爱人吧?那时我很迷惘,还没有找到心上人。
青春的萌动让我们双方都感到很幸福,难道这就是爱情吗?
不久,领导看中我的唱歌特长,把我调到战士演出队,而他也在队里拉手风琴。我们经常到各个连队去演出。
在与钱英俊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会不约而同地唱起那首“美丽的叶尔羌河”
一年半后,中央下达文件,要求全国各地串联学生回校复课闹革命。团部执行了政策,让串联来疆的学生返校,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兵团,离开了农场,也离开了那些我喜欢的战友。走时没有带走行李物品和书籍,想着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我与钱英俊失去了联系,从此天各一方。但“美丽的叶尔羌河”却始终萦绕在耳边。
第四章 神奇的龙泉宝剑
回到杭州,踏进校门,一切都依然如故。
还是没人理睬我,只是造反派头头找了我一次。那天他们问我是不是叛国投敌,跑到新疆去了,去修正主义那里去了?还严厉问我你手上的手表哪里来的?是苏联表吧,这就是你叛国投敌的证据。
那时的我经历了大风大浪,长了见识,浑身是胆雄赳赳了,根本不理他们的无稽之谈,冷眼旁观,看着他们继续闹。相信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总会过去。我冷静地等待毕业分配。
那一天,终于到了。1968年的8月,一个酷暑逼人的日子,学校分配名单公布了,长长一溜密密麻麻的红纸黑字贴在教学大楼大厅里,同学们蜂拥而至,笑啊,跳啊,哭啊,喊啊,声音震动整座大楼。有造反派参与的革命领导小组负责审查和分配每位同学的去向大家,他们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成分好的骨干分子被分配到全国各大城市,上海,北京,南京,广州,福州,厦门,而我们这个专业的同学基本分到浙江省内的金华,宁波,温州及嘉兴,椒江,玉环,丽水地区。
成分不好的同学基本是偏远地区。
在人群散尽的下午,我默默地去找我的名字,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是龙泉二字。
我不知道龙泉是什么地方,很意外,就带着沉闷的心情去找这次参与分配工作的陈校长。
陈校长是南下干部,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话说:“小孟啊,龙泉是个好地方,龙泉出宝剑,知道吗,有句话说宝剑锋自磨砺出,你就去吧,好好磨砺磨砺!”
从此后,我就带着那把神奇的宝剑踏上了我的人生之路!
时光荏苒,似水流年,我用宝剑披荆斩棘,开创了自己闪亮的人生道路,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一名作家,在阳光路上放声歌唱,歌声一直陪伴着我。
人生是条河,岁月是首歌,唱着歌趟着河,健康快乐地生活着。
写到这里,那首歌又回荡在耳边,听吧——
——离别了故乡我来到千古流淌的叶尔羌河/ 什么人开出了一片绿洲 驱散了你的寂寞/大西北从此回荡着那一曲壮烈的生命之歌/ 辽阔的天地间瀚海翻腾/ 我看见落日如火/
孟烨
2020年8月9 日于湖州在水一方家园
再稿2025年5月25日于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