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猎物的猎人
文/青青子衿
一直想摸一摸他的枪,可我又不敢
愤怒一旦上膛,随时可能走火
(他斜挎枪的样子不是帅
是拽,他比枪高不了多少)
他的狗不大,也不凶
像一个虚张声势的陪衬物
一辆二八大杠,挂上帆布包
便如同轮船扬起了风帆
他双手握紧车把,一只腿立于车蹬
另一只腿在地上滑行,蓦地抬起
扫过车身,屁股沉沉的压在车座上
弹簧习惯性的呻吟了一声
他老婆从身后追了出来:
又去又去,去了就别再回来!
他头也不回,毅然决然
为了赶赴一场山野的约会
次日黄昏,他又在院子里剥野兔的皮
那些兔子的眼睛和它们的血一样红
滴了一滩的死不瞑目,面对守株待兔的
吃瓜群众,有次他还表演了活剥莽蛇
他把它到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审判的
大莽穿绿色皮衣,挺着圆滚滚的白肚皮
破开以后才发现里面有一只青蛙
混合着消化液的青蛙被他掏出
众人惊呼一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那时的四合院不隔音,其实也不隔味道
隔三差五,无形之中
他家的红烧野味污染了整个院落
(让羡慕嫉妒恨差点报警,告他扰民)
多年以后,老房子拆迁了
已经步入老年的他成了鳏夫
在养老院聊度残生
曾经的猎人,常常呆坐在窗边
嘴角挂着不知何时溢出的口水
眼睛浑浊,像捣散了的鸡蛋黄
还是那个夕阳,悬挂的却是他的影子
所不同的,观众变成了四面墙
2025.5.24
评论一则:
《身为猎物的猎人》思想的先锋性与艺术特点分析
一、思想的先锋性
(一)对传统狩猎叙事的颠覆与生命平等观的重塑
传统狩猎题材的作品往往将猎人塑造为勇敢无畏的征服者形象,歌颂人类对自然的征服与掌控 。然而在《身为猎物的猎人》中,诗人打破这一固有叙事,将猎人的狩猎行为进行解构。诗中细致描写野兔“眼睛和它们的血一样红 / 滴了一滩的死不瞑目”,莽蛇被活剥时“穿着绿色皮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这些描写赋予猎物以鲜活的生命特征和情感色彩,使读者能够感受到猎物生命消逝时的痛苦与不甘。同时,猎人最终成为鳏夫,在养老院孤独终老,曾经的威风不再,这种命运的转变暗示着猎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命运的“猎物”,颠覆了传统认知中猎人作为绝对主宰者的地位,传达出一种生命平等的先锋观念,打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思维定式,促使读者重新审视人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关系 。
(二)对现代文明进程中个体异化的深刻洞察
诗歌通过猎人命运的轨迹折射出现代文明进程中个体的异化现象。猎人年轻时的狩猎生活充满野性与活力,与自然紧密相连,他骑着二八大杠、挎着枪奔赴山野,展现出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但随着“老房子拆迁”这一现代文明发展的标志性事件出现,猎人失去了原有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被迫进入养老院,成为孤独的个体。曾经热闹的四合院邻里生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养老院中面对“四面墙”的孤寂,这种转变体现出在现代文明快速发展、城市化进程不断推进的背景下,个体与传统生活、与自然逐渐割裂,失去了原有的精神依托和生命意义,陷入异化的困境,这种对现代社会个体生存状态的反思具有先锋性。
(三)对暴力与权力关系的隐喻性批判
诗中“枪”这一意象不仅代表着猎人的狩猎工具,更隐喻着暴力与权力。“愤怒一旦上膛,随时可能会走火”暗示着暴力的不可控性以及潜在的危险,猎人斜挎枪的“拽”态,彰显出其对自身所拥有的暴力力量的炫耀。而猎人在处理猎物时,如“活剥莽蛇”,并将其作为“表演”展示给众人,这种行为体现出一种权力的展示与支配,他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地位,对猎物进行处置。然而,当猎人步入老年,失去了这种外在的暴力与权力象征(枪和狩猎能力)后,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成为被命运支配的对象。诗歌通过这种隐喻,批判了暴力与权力的虚妄,揭示出建立在暴力与权力之上的优势地位的脆弱性和不长久性,这一思想具有超越时代的先锋价值。
二、艺术特点
(一)蒙太奇式的场景拼接与叙事跳跃
诗歌采用蒙太奇式的手法,将多个不同时空的场景快速拼接在一起。从猎人年轻时挎枪骑车出发狩猎的场景,到在院子里处理猎物的血腥画面,再到四合院中邻里对其狩猎行为的反应,最后切换到老年在养老院的孤独场景 。这些场景之间没有明显的过渡性语言,而是通过意象和画面的直接转换,形成叙事跳跃。这种手法打破了传统线性叙事的束缚,使诗歌在有限的篇幅内展现出丰富的内容和强烈的戏剧冲突,增强了诗歌的节奏感和张力,让读者在场景的快速切换中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命运的无常。
(二)荒诞与写实交织的意象群构建
诗歌构建了荒诞与写实交织的意象群。写实意象如“二八大杠”“帆布包”“四合院”等,这些贴近生活的意象使诗歌具有浓郁的现实感和时代气息,让读者能够迅速代入到特定的生活场景中 。而荒诞意象则体现在对猎物的描写和猎人行为的刻画上,如“活剥莽蛇”并将其展示,以及将猎人衰老的眼睛比作“捣散了的鸡蛋黄”,这些意象充满荒诞色彩,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荒诞与写实意象相互交织,一方面真实地描绘生活场景,另一方面又通过荒诞元素引发读者对现实的深层思考,拓展了诗歌的艺术表现力和思想深度。
(三)语言的陌生化与口语化融合
在语言运用上,诗歌实现了陌生化与口语化的巧妙融合。陌生化体现在一些独特的比喻和表述中,如“他家的红烧野味污染了整个院落”,用“污染”一词形容野味香味四溢引发邻里的复杂情绪,打破了常规表达,给人新奇的感受;将猎人衰老的眼睛比作“捣散了的鸡蛋黄”,这种不常见的比喻使意象更加独特鲜明 。同时,诗歌中又大量运用口语化表达,如“又去又去,去了就别再回来!”“吃瓜群众”等,这些口语化语言使诗歌充满生活气息,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陌生化与口语化的融合,既保持了诗歌的文学性和艺术性,又增强了诗歌的可读性和传播性 。
(四)留白艺术与多义性解读空间的营造
诗歌在很多地方运用了留白艺术,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和解读空间。例如,对于猎人成为鳏夫的原因未作任何说明,老年猎人眼中“隐隐的光”代表着怎样的情感和回忆也未明确阐述 。这种留白处理避免了诗歌主题的单一化和明确化,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情感体验,对这些空白进行填补和解读,使诗歌具有多义性。不同读者能够从诗歌中读出不同的内涵,关于生命、命运、人性等多种主题都能在留白中得到延伸和拓展,提升了诗歌的艺术魅力和思想价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