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尽坎坷 为母则刚
纪念我的母亲诞辰一百周年
文/惠武
农历四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是我母亲的诞辰日。今年，也是母亲诞生九十九周年。
按照民间的习俗，在世的老人若是到了九十九岁，就要为老人庆祝百岁生日。据此，为已在九十二岁辞世的母亲写几行字，权为纪念母亲百年诞辰，以再次感怀母亲为了我们的生存而走过的艰难历程。
我的母亲于一九二六年（民国十五年）农历四月二十五日，生于县城西街。母亲家中姐弟姊妹三人，她是外祖父母的长女。一九四四年和我的父亲结为夫妻，嫁到一个叫做凉水泉的村子，由此开启了她由县城转入乡村生活、随后又遭受了太多的横祸打击和生活磨难。
母亲的一生贤淑通达，识体明理。
我们这个家庭，在当时的凉水泉村是一个大家庭，总人口四个辈分六十多口人，家庭人丁兴旺，以务农为生。大家不分长幼一同下地劳动，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家庭人口多了，什么样的性格都有。常言说锅盖碰锅沿，勺子碰碗边。一个山村的农业家庭有这么多的人口，这么多的辈分，婆媳，妯娌，姑嫂，叔侄和兄弟姊妹以及夫妻间错综交织的家庭人际关系，加之家庭成员间（尤其是女眷）不同的年龄代际，不同的家庭教养，不同的习惯性格和不同的认事角度等等，在日常生活中难免会有一些摩擦或者是不快的事情发生。
我的母亲自从进入这个家庭并融入大家庭的生活后，由于她正统的家庭教养和得体的言行举止，公允的对事方式与贤淑的待人态度以及正直的品德操守，于无形中赢得了家人的尊重和信赖，大家有言语的不快和内心的苦闷，都会找我的母亲寻求宽解的抚慰，倾诉心中的苦怨。而母亲总是以她细腻而周祥的方式方法，悉心倾听，将心比心，辩明原委，循循诱导，化解矛盾，达到求同存异，使一大家人相敬相爱，和睦相处。这样团结友爱的家庭生活持续安定，直到后来合作化中需要加入生产合作社，才分成了十几个小家庭自主生活。
母亲的贤淑和明理，不仅体现在过去我们大家庭的生活时期，及至数十年以后，我和哥哥两人先后成家，家庭又成为四世同堂，十几口人依然团结友爱，家道和睦。随后在我的孩子和哥哥的孙子们相继去外地求学就业，母亲安祥辞世后，才顺其自然地与哥哥分为两个小家庭，在两地生活。
母亲性格沉稳内向，不善言辞。她的贤淑通达体现在她善于体贴人，善于关心人。她热心助人，善待邻里，村里谁家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就一定尽心尽力，从不推诿。她的热心和仁善受到乡亲们的尊崇和敬重。在后来母亲因摔伤养伤期间，村邻们总会抽时间来家里看望全村唯一高寿而德高望重的老人，陪伴她说话解闷，疏解心情。
母亲不识字，没有文化，那些人生的大道理她讲不来。但在家庭生活中，她总是以自己贤惠的心性，包容的习性和仁善的天性去看待每一件事情，从中调和每一个人的个性差异与思想需求来达到求同存异，同心向善，抱团求生的生活取向。几十年来，我们这个被人们津津称道的家庭，就是在母亲的精神引领和支撑下，从濒临消亡的边缘又一步步走向繁茂昌盛的幸福轨道。
母亲的一生苦难叠加，运途多舛。
尽管母亲秉性贤淑，草木无欺，但命运却往往会在意想不到的瞬间捉弄人，制造各种麻烦甚至是灾难，强加在一个人的头上。就在我们兄妹六人先后来到这个世上的一半年内，母亲接二连三地遭受了我的父亲异地罹难、我的大姐因病夭亡的致命打击以及家中无粮，停锅断灶的困境……
亲人的猝离和望不到头的生活煎熬，是笔墨难以数说的……
面对峰涌而至的灾难，母亲没有退缩，没有放弃。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坚强地站立起来。她要挣脱这个命运的樊笼，去挣扎，去奋争。哪怕前途渺茫，没有一点希望，也绝不能放弃。
为母则刚，为母无私。母亲擦干泪水，忍着巨痛，支撑起羸弱的身体，背负着父亲的期望，挣扎着一步步走出这个命运的泥潭，护佑着我们兄弟姊妹，在满是泥泞坎坷的生存道路上，顶风冒雪，孑然独行。继续她无冬晓夏，不分昼夜的生产劳动。因为，作为一个靠地吃饭的农民，你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唯有出去劳动，才是生活的唯一来源，唯有出去劳动，才能冲淡一切忧伤。
母亲的一生刚毅坚强，执着不颓。
尽管母亲拖儿带女左冲右突，想挣断命运的的绳索，改善家庭生存的贫困境况，但事实证明，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她每天和我十三岁的哥哥去劳动挣工分，但每年的决算总是超分倒挂。当别人家扛着大袋小袋决算分到的粮食，兴高采烈地回家时，我家能拿回来的只有三个字“超分户！”
面对无法逾越的生活困境，母亲依然坚定地说，现在拿不到决算分红，那是我们缺少劳力，没能挣下来工分，等到将来你们都能劳动挣工分了，就一定能拿到分红！日子也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只要坚持下去，再贫穷的日子总会有尽头，再长的夜，总会有天亮的时分！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不向命运低头，不被灾祸击垮，不向困境屈服的没有见过世面，大字不识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位刚入而立之年的农村妇女！
母亲的刚毅执着，不仅体现在应对生活困境和灾祸的遭遇中，而更体现在战胜身体病痛中所具有的超强毅力。
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超负荷劳动，加之家庭生活拮据的缘故，致使母亲的身体患上各种疾病。最严重的是风湿和腰腿痛。这些病痛时常发作，都被母亲悄悄地硬扛着，我们从无察觉。而母亲又为儿女的生活所逼，根本无暇顾及，所以，到了晚年这种病痛愈来愈烈，导致走路不稳又摔伤腰椎以及摔伤股骨头等数次摔伤事故。
母亲的摔伤，至今是我们心头一个难以消弭的隐痛。她数次摔伤，又数次顽强地站立起来，依靠扶杖坚持练习走路，就是想早日康复自理，不给儿女们增添负担。她经常说，只要我能站起来，虽然给你们帮不上大忙，但起码我能把自己的事情办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及至到了后期病情严重下不了床，也依然忍疼试图扶着床沿挪步行走。
母亲的一生惟勤唯俭，劬劳无懈。
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倍加珍惜生活的不易，倍加爱惜所拥有的生活环境。母亲的一生只有付出，只有操劳，没有享受，没有消闲。在我们十多口人的生产生活当中，事无巨细，面面俱到，离不开母亲的辛苦操劳，这种操劳几十年如一日，从无懈怠。既就是在她八九十岁的高龄甚至是患病期间也依然如故。每当农忙季节，家人们要忙于田间的农活，她便把家里的家务比如烧水做饭，喂猪喂鸡和整理家务等等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们再三地叮嘱她，腿脚不好不要走动，以防发生意外。而母亲总是说，我做不了外面的活，但家里的活我还是尽量地能多做一点就做一点，为你们劳动的人就能减轻一点劳累。
年轻的一代没有经过苦难，生活中大手大脚，不知道日子的艰辛。而母亲一生节俭，从不铺张浪费。她教育我们，不知节俭，肆意挥霍，家有万贯，也会一日败完。她常说的一句话是“常把有日当无日，莫待无时求有时”。教导我们要正确地看待金钱，看待花销（消费），不要觉得日子好过了，就忘记了受过的难，吃过的苦。人的一生要做几截子人，会遇到不同的生存环境和变化，过日子要细水长流，实实在在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走自己的路，不和别人攀比，不张狂忘本，日子过好了不能翘尾巴。不取无义之财，不生非分之想，花自己挣的钱，吃自己种的粮食，心里踏实，对后辈儿孙好。能吃苦中苦，方为人前人。这些经世之言，虽然现在时过境迁，我们生活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但母亲的教诲，如警世醒言，有她永恒的至理寓意，时时萦回耳畔，使我们记忆犹新，永远铭记。
母亲的一生心宽义长，慈爱无偏。在我们兄弟都成家后，家庭人口增加到四个辈分十多口人，层次结构中，既有儿孙和曾孙，又有儿媳妯娌和孙媳妇。家庭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不仅仅是一个吃饭生存过日子的问题，它又涉及到生活中如何避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所引发的家庭矛盾，达到真正的求同存异，和睦相处的这个目的实质。这时候，母亲这个家庭中的最高长者的平衡引导与及时疏解的导向作用，就显得不可缺少和尤为重要。
面对现实社会中小家庭生活的自由性和舒适性的引诱，面对闲杂浮躁声音的喧扰，母亲有她一贯地发自人性本真的见解和主张，那就是，能到一起生活，就是缘分。小家庭有小家庭的好处，大家庭有大家庭的优势，小家庭无法办到的事情，大家庭就会轻而易举地办好办成。只要一家人友爱包容，不寻衅挑刺，不厚此薄彼，一视同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家庭才能持久和睦，日月才能长远，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兴旺，大家庭的生活一定会比小家庭的日子优越得多。这就是母亲在持家度日的过程中，始终不变的理念。
事实证明，母亲持家理道的思想是我们这个家庭由贫困弱小走向富裕兴旺的正确选择。几十年来，一家人团结和睦，亲和友爱，不辞劳苦，兢兢业业，把我们的家庭经营的家道祥和，生活顺遂，成为方圆独一无二的的大家庭，好家庭。
好家庭与好生活的形成，虽说有一家人的同心努力和汗水付出，但母亲在其中的纽带维系和调和引导作用，是主要的因素，没有母亲的掌舵和家庭纽带的内因，任何外因的努力，都是无法办到的。
好的家庭必定培育出好的家风。由于母亲的示范和教育，我们兄妹在生活的过程中，收获并懂得了许多做人做事、奋斗社会的基本道理以及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我们把这些教诲贯穿到自己的工作当中，成为我们始终牢记的行事准则，它成功地陪伴着我们，经受了社会大风大浪的冲击而不曾跌跤犯错。由此而做出的成就，受到了各级政府和社会的肯定与嘉许。这是我们的自豪，也是母亲的功劳。
说到母亲的功劳，不仅仅是在极度艰难困苦的环境下撑起我们的这个家庭，一个不少地拉扯大我们兄弟姊妹，帮助我们成家立业自立于社会，使我们兄弟姊妹以及各自的后代所构成的家庭支系，加在一起又成了一个六十多口人的大家族。
母亲最大的成就在于为我们树立好的家风，教育我们懂得做人的道理，帮助我们抚育后代，使他们一个个长大成人。
就我们家庭之内而言，母亲一生亲自抚育拉扯大的孩子，包括我们兄妹在内，我和哥哥两人的孩子以及哥哥的孙子共有十二人之多。这么多人的成长，都离不开母亲辛勤抚育的心血付出。就是说，她不仅养活拉扯大了自己的儿女，而且还拉扯大了五个孙子和两个曾孙三代人。
由于母亲的家风熏陶和慈爱抚育，我们的后代无忧无虑地在这个温暖而祥和的社会健康成长，专心学业，用功努力，有五人完成大学学业，两人攻读了研究生。一个农业家庭供出五个大学生和两个研究生，这在我们当地，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家庭成就。而这些成就的取得，没有母亲这个基石做铺垫，没有母亲的精神做支撑，我们的家庭要取得这样的成就，是不能设想的。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八年了，回望母亲的百年人生，风雪交加，荆棘丛生。既有困苦和绝望，又有甘甜和希望；既有心酸和眼泪，又有幸福和欢畅。今天回望家庭的过往，不是为固化苦难，而是为了铭记先辈的付出和功绩，不要让苦难再现；感恩强盛安稳的美好社会，珍惜拥有的幸福生活，激发战胜生活道路上出现的各种困难与坎坷的精神意志。慎终追远才能行稳致远，不忘苦难才能永享甘甜，唯此，方不枉母亲百年奋争所寄予的良苦用心。
值此母亲百年诞辰之际，撷取她一生奋争历程的其中之一，以寄托儿女们的深情怀念！
二零二五年四月二十五日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