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阿巧,本名周小侠,在报刊和网络媒体发表有散文等作品,陕西洋县人,现居西安。
《母亲和猫的故事》
文/阿巧
朗诵/北京平安
家里第一次养猫的时候,是
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后。我家是九囗人的大家庭,田地多,收的粮食也多。除了以前的木仓,又砌了几个砖仓来储存粮食。老一辈的人都是从吃大锅饭的饥荒年代熬过来的,收的粮食再多,也舍不得卖。我爷常说:家有余粮,遇事不慌。
那年风调雨顺,稻谷大丰收,收了上万斤谷子。粮仓装不下,谷子就散堆在木阁楼上。
粮食多了,老鼠就猖狂。成群结队的老鼠,在夜晚的木阁楼上的谷堆里,“噔噔噔”过来了,“噔噔噔”过去了,像是士兵在出操。
隔几天,我婆就扫出来一笼子被老鼠糟遢的谷壳。我爷看了很是心疼,放老鼠夹子,下老鼠药,天天和老鼠斗智斗勇。他甚至在床头上拴一根长绳子,把绳子顺着木梯牵到阁楼上,绳子的一头拴个铃铛,固定在阁楼的谷堆上方,夜里听到老鼠吱吱乱叫,我爷就拉几下绳子。铃铛一响,老鼠就吓跑了。
这个方法开始几天还管用,时间一久,老鼠毫不忌惮地又出操了,居然大白天也开始在阁楼上追逐戏嬉,上窜下跳。
我婆说,土屋子被老鼠到处打的洞,墙角和谷堆里都是老鼠屎,还是去买只猫吧,人哪能斗过老鼠呢!
于是,到处托人买猫。那些年,老鼠猖狂,老鼠药比比皆是,猫不好养,很少买的到,也没有猫集。
后来,好不容易在我母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买了一只狸花猫。
这个猫乖巧,伶俐,深得一家人的喜爱。主要是它很会抓老鼠。我母亲在竹筐里铺了旧棉絮给它当窝。把竹筐直接放在阁楼上,竹筐跟前给它放了旧瓷碗当饭盆。它就乖乖地呆在阁楼上睡觉抓老鼠。
至此,家里终于安静下来,很少听到老鼠那讨厌的吱吱声了。
腊月里的一天,经常不出门的狸花猫跑出去了,一整天都不见,家里人找了好久都没有音讯。傍晚时分,猫连拉带扯的叼了一块猪肉回来了,它把肉放在院子里,呼哧呼哧喘着气,蹲在肉跟前,尾巴一摇一摇的,咪呜咪呜地叫着,像是给主人邀功似的。
天哪,猫咋把谁家的“礼吊”给叼回来了。
我母亲惊叫一声,赶紧把那块肉拣起来,肉的一头还有绑肉的草绳子,肉已经挂的半干了,只有底部被猫拖的沾有泥土。
我婆嘱咐我母亲去村里打听谁家丢了肉,要把肉还给人家。转过身又责备狸花猫,告诫它以后不准在村里偷东西吃。
狸花猫像是听懂了,头低垂着蹲在地上,一副又委屈又愧疚的样子。
那时候,家家养几头猪,过年时杀的年猪,大多家庭都熏腊肉,挂风干肉,也许主人不曾留意自家有多少吊肉,最终也没有打听出来谁家丢了猪肉。
那块肉在家里挂了几个月无人认领后,终于被我婆煮来给我们吃了。当然,狸花猫也分到了几块肉吃。
后来的一天,狸花猫倒在院子里的墙跟下,身躯扭动,咪呜咪呜地叫,声音凄厉痛苦。
我婆说,大概是吃了药死的老鼠喽。造孽呀,猫肚子里还怀有猫崽崽呢。
母亲赶紧去浆水罐罐里舀了些浆水汤给猫灌了下去解毒。没多久,狸花猫就囗吐白沫咽了气。至死,猫的眼睛都是睁着的,而猫的肚子,还一拱一拱的,是猫崽子在胎动。
母亲流着泪,默默地把狸花猫埋在院子外边的梨树下。想必每年有梨花相伴,狸花猫也有所慰藉罢!
后来,婆和爷相继离世后,父亲也去了天堂。母亲也垂垂老矣。
有一年的春节,我从南方回家看望母亲。看到母亲脚边的蒲团上蜷伏着一只白猫,正在呼噜呼噜地打瞌睡。
“这是你养的猫?”我问母亲。
“嗯,是你弟弟在茅坪逮回来让我养的,。我给它取名叫小白。”母亲爱怜地抚摸着小白的头说。
“你侄子长大了,不用我带了,去城里上学了,你弟媳妇去陪读,你弟弟去打工了,家里剩我一个人。养个猫也算有个伴儿”母亲嗫嚅着又说。
我那时尚且年轻,不懂得独居的母亲的艰辛和无奈,更不了解她的孤独和寂寞。总以为现在日子好了,吃穿不愁,不缺零花钱,母亲的晚年生活应该是幸福的。其实母亲缺少的是儿女的陪伴和亲情的诉说。
“你看你把小白养的,多脏呀,白猫都变成灰猫了。”我一脸嫌弃地对母亲说。
母亲顿了一下,有些尴尬,有些难为情,她喃喃地说:“冬天冷,小白喜欢在烤火炉边睡觉,有时也钻灶洞,农村养的猫没洗过澡。”
其实小白除了毛发脏点,它很乖巧,很腻人,半天时间就和我混熟了,总是用头在我的腿上蹭,一副讨好卖乖的样子。
母亲喜欢种菜,她在菜园忙䟿的时候,小白就陪着母亲在菜畦里玩土坷垃,扑虫蝶。母亲择菜的时候,它会蹲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母亲上下翻动的指尖。更多的时候,它陪着母亲在阳台晒太阳。
一人,一猫,一竹椅。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很温馨的样子。
有时候,小白把头拱在母亲的怀里睡懒觉。母亲也不嫌它脏,偶尔还用手轻轻拍打着,就像小时候母亲哄我们入睡一样。
母亲去世以后,小白的去留成了问题,送人吧,弟媳妇舍不得,说这只猫陪伴了母亲很多年,早就成了家里的一份子。留着吧,有没人在家喂养。
后来,弟媳妇决定暂时把小白带到城里去,可是小白从摩托车上跳下来,躲在屋里不出来。弟弟只好把纱窗剪个洞,方便小白出入。弟媳妇在阳台的走廊上放上煮鸡蛋和煮熟的饭菜给小白,她和侄子每个星期都回来住两天,给猫投食。
小白后来从纱窗里钻出来,和野猫满村跑,有时也呆在邻居家里抓老鼠。
说也奇怪,每次弟媳和侄子星期五回家,每当灶房屋顶的炊烟升起来,小白就回家来了。它亲热地舔着侄子的手指,在他腿边蹭来蹭去,开心的在地上打滚。弟媳妇说,这猫很有灵性,像人一样,它会算日子,从星期一盼到星期五,掐着时辰一样,他们一回家,猫就回来了。
就这样,母亲去世已经八个年头了,侄子也去了外地读书。陪伴母亲的小白,一半在村里流浪,一半不离不弃地守着母亲曾经住过的房屋。守候着曾经和母亲在一起的温暖时光。
今年春节回了一趟娘家,弟媳无限痛惜地对我说,小白失踪几个月了,可能死在野外了。它陪了母亲那么多年,太可惜了。它太老了,消化系统已经衰退,吃东西总是吐……
那一刻,我黯然神伤,潸然泪下。
日本影视片《忠犬八公的故事》,忠犬八公用十年的时间,守候在猝死主人上班的路囗,曾经感动了成千上万的人。而母亲和她养过的猫,同样演绎了一场人和动物之间最真挚的人间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