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海男,作家,诗人,画家。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师范大学文艺理论研究生班。著有跨文本写作集、长篇小说集、散文集、诗歌集九十多部。有多部作品已被翻译成册,远渡海内外。曾获刘丽安诗歌奖、中国新时期十大女诗人殊荣奖、中国女性文学奖、扬子江诗歌奖、中国长诗奖、中国诗歌网十大诗集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杨升庵文学奖,欧阳山文学奖等。现居云南昆明。
在我梦醒之前我并不知道在追索着什么?这冬天的南方被褥很厚重,因为整个大西南都不供暖,还有更多的地区也没有供暖。冬天,对于这座城市,偶有寒风刺骨的暖度,在多数时间里,都有蓝天白云笼罩。城里的中老年都喜欢晒太阳,是啊,露天院庭中都有藤蔓下的一把把旧藤椅,父亲用过的那把旧藤椅还在院子里。
有时候,一把藤椅的命超过了人本身的年轮。弹指间,父亲已经过世三十多年了。从前,父亲总喜欢将一把藤椅移到单位的院子里,他摊开报纸,那时间父亲正值中年。他身穿卡几布,灰色的确凉衬衣,慢慢的将“参考消息”摊开在膝头,这是他私人订制的报纸,也是他长时间阅读的报纸。他手里拿着一把蓝色元珠笔,凡被父亲看过的报纸,都会留下元珠笔画过的痕迹。那个时代,报纸很流行,只要订过的报刊,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都会送到家门口。报纸从穿绿制服的邮递员自行车后座上的绿包中取出来时,散发出一阵来自印刷厂的油墨香味。
坐在藤椅上看报的父亲成为了永久的回忆,随同时光飞逝,那把藤椅被母亲迁往了省城,最后迁往了我的小书房,我坐在藤椅上读书写作,仿佛父亲并没有离世:我又看见了父亲在滇西小县城将藤椅移动的声音,他不需要太用力,就能让藤椅寻找到阳光,那冬日午后的阳光,父亲从包里掏出一盒火柴,用手指划火柴棍时,阳光也过来了。
阳光是公平的,对每个角落每个人都公平的对待,阳光从没有仇恨和阴郁,只要阳光升起来,它总是按照规定的速度一片片的辉映人间。父亲每天只吸一支烟,而且都在午后划燃火柴。香烟,从父亲的鼻孔嘴里冒出来时,我们都在成长。
晒着太阳的中老年人们,看上去平静而满足。我更喜欢衣物从晾晒杆上铺平拉直的时刻,一生中总会搬迁几次住宅,我最注重的是晒衣杆……从少女时代我就跟随母亲将手洗衣物晒在铁丝上,那时候,铁丝拴在两棵树之间,就是稳定的晒衣绳子了。麻雀们会跑到铁丝上走路,真神啊,一群一群的麻雀们从空中飞到铁丝上,如此好的平衡力,让我们眼球发热。
每次晒过太阳后的衣服,从铁丝上收回到怀中时,母亲便忍不住低头,这最初是母亲的习惯,那时候,我们的个子,还没有长到母亲的双肩头,但看见母亲将衣服收到怀中低下头时,感觉到母亲在嗅什么?好奇心上升,母亲看着我们说道,太阳晒过的衣服有一种太阳的味道,哦,太阳也有味道吗?太阳的味道是什么样的。母亲将衣物交给我,又去收床单了,家里并非每天洗衣物,只有碰到母亲休息,又遇到一个好天气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将衣物收到两个铝盆中,那两个大铝盆,就像两个用篾织出的箥箕一样大,圆圆的,银白色的,像月亮的颜色。
门外有一眼井水,我们的饮用水,洗衣物都来自井水,洗衣物时必须从井里取水,现在想起来简直太奢侈了,因为井水太甜了,天然的甜,没有漂白粉污染。井水洗过的床单衣物太阳晒干以后,就有了太阳的味道。当我低下头穿上干净衣服时,仿佛太阳的味道就来到了体内,有一种杀菌的功能,最重要的是阳气,我们通常说的阳气就来自太阳吧,阴气则来自月光。后来才知道,宇宙极万物万灵,有阴有阳才形成了白昼和黑暗。
晒着太阳看报纸,吸着一支烟的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这就是命运吧,母亲九十多岁了,她比父亲整整多活了三十多年,虽然不能在阳光下行走,却依然能坐在有阳光照着的窗户下晒太阳。太阳经过的地方,都有生命物的存在,父亲走的那天,太阳也很明亮,当我们感觉到他身上无气息时,似乎早就从心理上作好了准备,因为父亲肝昏迷已经二十多天了,全靠输液维系,每天我守候在父亲身边时,总伸手去抚他手腕上的静脉,再就是用手放在他口腔鼻息外,去感受他的气息,但终于还是有了那么一天,这一天无疑是父亲告别人世的时刻:早晨五点钟,轮到我守护时,刹那间里,我的手再也没有像往常样感觉到父亲的气息,母亲常说,人活着就是一口气,如果那口气没有了,人就走了。当时的我,很平静,一种超出我年龄的平静,我竟然没有叫喊,只是走到刚闭上眼睛休息的母亲身边,轻声说,父亲的那口气没有了……母亲没有慌乱,她看上去比我所想象中的更勇敢和冷静。
父亲走了,我们将他送到了墓地,那是一片洒满阳光的坡地。后来,我才明白,人去的地方也需要房间,也需要阳光。有阳光灿烂的地方就有好风水,父亲也不会感觉到寒冷。所以,生者为过世者择墓地时,就像今天的人们买房子一样,也要讲究风水。在我看来,所谓的风水就是有山有水,有阴有阳,这是一个风水的基本元素。
喜欢晒太阳的父亲告别人世以后,我们继续成长和生活着。经过了父亲的死亡后,时代的面貌变得很快,从前的青年人变成了中老年人,这一部分人更喜欢坐在阳光下晒太阳。坐在太阳下的人们都将脊背迎向太阳,有时候,我会在村寨里看见晒太阳的老人们,他们都坐在自已的家门口的石凳上,旁边放着一根拐杖,看上去他们一个个仿佛都是守护神,无论在城市和乡村,当一个人日渐衰老时,我总觉得他们似乎已经进入了某种状态,在我看来,他们就是我看见的神。就像我的母亲,她八十九岁之前,一直不用手杖,我递给她拐杖时,她总推开,目光中充满了抗拒。
母亲抗拒各种拐杖,而我们却总是在旅途中会给她带来了拐杖。现在的旅游商品中拐杖看上去特别醒目,无论是在高山和平地都有各种材质的拐杖。有一天,那是在哀牢山中部,我们刚走完了一座原始森林,身心已很疲惫,我刚把一根在路上随便找到的松木拐杖放下地,说真的,我竟然想把那根粗糙的松木拐杖带回去,这一路上如果没有它的存在,我真的无法走出那座幽暗的原始森林,这并非是我第一次用拐杖,在我很年轻的时代,曾经参与了一次全国人口普查,那时候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就18左右的年龄,被分配到了永胜县松坪乡的一座傈僳族的山寨。这段历史我基本上已经忘却了,人的遗忘太快了,因为我们总得在不经意的遗忘中,才能迎接一个陌生的新世界。那次人口普查,我们住在山里,门外有一条小河,当地人将这条河称为箐子河,言意传达出了小河的源头,它是从山箐中流出来的。不错,在不远处,就能看见从高山往下飘流的各种形状的瀑布。我们做饭洗菜都用小河里的水,我和另外一个女人还走到另一条溪水边洗澡,在树林里往前走,就会遇见很多无名的溪水。如果害怕,我们会带上林子里的一根松木手杖,树林里有许多天然的手杖,只须稍为修整,就可以撑在手中了。
走向山岗上的一座座傈僳族人居住的山寨时,我们要面对一群群守护在村寨口的土狗,它们各形色状但都英武高大,如果手里没有手杖,心里会发悚的。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手杖往空中挥舞下奔向我们的土狗就往后撤离了。
太阳照着山岗上的木楞房,土狗成群结队,先是朝着我们狂吠,后来就友好的站在我们身边了。赤着脚走出来的傈僳族男人女人们,身穿他们自己纺织出的麻布服装,山岗上到处都是织布机,也有老人坐在织布机前,一边晒太阳一边织布。那真是天堂般的场景,像是到达了佛国中的净土境界。
如果不是拐杖的故事,我早就忘却了这段人生。人,总是边走边看,以此让自已能活出自己的风范。除了晒太阳的脊背,人,更多的时间都面对时光的无常变幻,母亲大约是在八十九岁的那一年用上拐杖的,她之前的拒绝消失了,因为这一年她的腿突然就虚弱了。其实,人生多数时间,我们所面对的都是无常和虚弱,这才是人生的真实面貌。
在哀牢山的中部,当我们几个人走出了身后的原始森林时,我突然看见了一副奇异的手杖,太奇妙了,我的全身突然间涌起波涛,我一生离海洋很遥远:这正是我的遗憾,也是我可以驰骋想象力的命运。那是一根黑色的檀香木手杖,相隔几米,我就闻到了黑檀香木的奇香。这也是一根雕作精致的艺术品。我奔向前,对于黑檀木我本就有一种难以诉说的迷恋,它本就是一种乐器,一种色香,一件时空之器。我想把它带给母亲,因为母亲年岁已高,之前,母亲尽管拒绝手杖,但我知道手杖是一门艺术,带回去收藏也好。我将手杖握在手中,卖手杖的中年老人身边还有紫檀木的盒子,竟然还有雕刻出来的弥勒佛,还有一只蝴蝶和雀鸟……中年男人告诉我说,这都是他自己亲手雕凿出来的,从大山里带出来想寻找有缘人。
哦,是眼前的这个大山里的中年男人亲手雕凿出来的艺术品,我真想把它们全部带回去,但是我还有未走岀的哀牢山,这几天我们都还要行走,而且大都是原始森林。一个朋友说,世间的好东西太带多了,你只能选择可带走的……我懂的,这些道理我都明白的。所以,我只带走了可以带走的几件东西:黑檀木手杖、紫檀木盒子、松木蝴蝶、松木雀鸟……
总共四件物品,对于我来说就是艺术品。手杖可以直接为我服务,走过很多山脉,都是从山林里寻找一根掉下的树枝做手杖,我知道,有了手杖就有了更多的力量。另外的三个艺术品放进包里就行了。中年男人很高兴我带走了他亲手雕凿的物件,我称为艺术品,这也算是结缘吧!我将那根黑檀木手杖撑在手中时,不断地想起年岁越来越高的母亲,我知道,这根手杖带回去,母亲会有用处的。果然,几天以后,我将留有我手纹的黑檀木手杖带到母亲身边时,她没有再拒绝,面对岁月,她已经开始妥协,并试着开始撑起了手杖,她说,有了手杖就不害怕头晕了。
母亲撑着手杖的岁月开始了,她一生都喜欢太阳。从青年到中年时代,母亲每天都奔向太阳,尽管并不是每天都有太阳照耀着通向乡村的小路。作为农艺师的母亲春夏秋冬都戴着一顶篾竹编织的宽边帽子,既可以遮挡夏季的烈日和暴雨,也可以挡住高原上最强烈的紫外光线。母亲在光热和雨季不断交织变化的乡野间走尽了最好的年华后,终于退休了。
当她晒着太阳时,她又像父亲一样开始看报纸。母亲的眼睛不戴老花镜,竟然也能在九十多岁以后,仍然能读晚报,这是一个让我欣慕的现象。阴天时,我就想念母亲,以及喜欢晒太阳的老人们。太阳对于生命来说,不仅带来了热烈的光线,更重要的是让万物万灵都在生长,如果地球没有太阳,只有黑暗?这是一件不可以设置的问题,所以,造物主制造了阴阳学,就是为了让每个生物体绕着有光有暗的世界行走。
只有在一个有黑暗和光明的世界里,庄稼才能生长,雀舌才能觅到粮食,人才能挺立行走。当我一次次的从晾衣架上收回被太阳晒干的衣服时,总会想起幼童时代,母亲在两棵树之间拴起来的那根铁丝,麻雀们从空中飞到铁丝线上练习着空中芭蕾舞,每次晒衣前都需要用湿布擦干净铁丝上残留的鸟粪。母亲每次收衣服时,都会低下头嗅一嗅衣物上留下的阳光。
阳光明媚的一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好天气,阳光慷慨的给予时间以光亮时,黑暗与我们产生的关系使我们获得了充足而安心的睡眠。梦与黑暗绵绵不断的造就了梦中的场景。在乡村,在庭院里,妇女们将收割的玉米晒干后再剥下颗粒,放在竹篱笆上,门口的乡间公路上是晒麦物麦穗的好地方,有车子辗过后,村人们会去翻一翻,所有谷物都需要晒太阳,只有太阳会消除霉迹。
太阳无处不在,凡是太阳经过之地,都会有生命的气象。坐在阳光下晒过太阳的老人们,站起来时都会伸伸腰,仿佛骨骼在响。太阳能输筋活血化瘀,让生命蕴藏能量靠的就是太阳。母亲只能坐在窗前晒太阳了,我看见阳光在她青筋林立的手臂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太阳总是要走的,母亲就像父亲一样用元珠笔在报纸上画着横线,在她认为最重要的地方必用笔划出横线,这生活属于她的九十多岁,属于太阳从指头下途经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活到母亲的年龄,人生不过就是一个幻梦,我们不断的轮回在幻梦中,活过了一天又一天后,总感觉到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因为只有新的太阳,让我们不断重生。
太阳掠过了母亲的白发和脸上的表情,总觉得母亲越来越安静,在安静中她像一个孩子,最近,母亲有时会混淆很多事情,包括我们的名字,也会遗忘。是的,在漫长的岁月中,我们总要让身心变得轻盈些,所以上苍让我们有遗忘的能力。
每每看见乡村公路上晒太阳的谷物被一辆辆车子碾压过后,农人赶上来用竹耙翻谷物时,感受到了一种平凡幸福感的存在。每一天都有各自的活法,人间疾苦都是一种种调味品,如果没有苦厄,那么人生不过就真的是一场场虚空幻梦了。所以,感恩,在这个越来越被高科技所笼罩着的时代,我还能看见九十多岁的母亲仍在阅读晚报,父亲的习惯被母亲延续下去,在报业纸质书萧瑟的年代,我每次秋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母亲订晚报。母亲已经习惯了早餐以后,坐在临窗的藤椅上晒着初生的太阳读报纸,倘若没有太阳,母亲的身体会感觉到凉意。
母亲的活着,对于我来说,是一件人生大事。只要母亲活着,我就能每天看天气预报,如果晴天,对于我来说,是一个苹果般的祥和的日子,我能感受到太阳穿越了上千亿光年的轮回,仍然将巨大的光泽普照人间。从母亲的身体中我感受到了人间的美意,母亲的身体温暖,对于我来说,就是人间的温度。
阴天的时候,尤其是阴雨绵绵的时间,我会变得很忧郁:我的身体需要这种天气变幻中的忧郁,它是一种幸福的黑暗沦陷于天气中的广袤无边的诗学符号。生而为人,沉迷于写作对于我来说,就是太阳和月光的折射率,它使我忽然间像一朵花凋零,也会在某个神秘的时刻又一次绽放。我很少去想象寒冷的季节母亲如何渡过寒冷,写作耗费了我人生中多数的时间,但我深信,只要有太阳和黑暗的交替转换,人生就有天堂和地狱的存在。我们驻留人间的时间只不过是一个幻梦,是的,我们都需要虚无缥缈的另一个世界,也许它就是太阳和黑暗交替使用的某一个瞬间。母亲住在城市的中央地带,她已经结束了去乡村做农艺师的生活,她每天都在窗口看报看窗户外面的白天和蓝天,当然也会适应任何天气预报的变化,在很多年前,母亲就很关心天气预报,如果看电视,她最喜欢看的就是电视屏幕出现的天气版图,她会跟随天气预报播音员的声音自言自语,并会提醒我们天气的变化让我们增减衣服。
太阳下变幻无穷的是自然界的风貌,这是与我们视觉息息相关的色彩。人,为什么喜欢向日葵,想起来幼年时,住在小镇上有一个小小的后院,有一天突然就长出了向日葵,以为是天边来的风景,因为上学好几天都没有打开后院的小门了。如果假期的话,我们都会在后院中玩泥巴,用泥巴捏出猫和狗,这是我们那个时代没有塑料玩具的好处。泥巴捏出的猫和狗放在阳光下晒干后,就成为了天然的雕像,很让我们开心。
那天推开门,突然就发现了院子里已经长出一片向日葵,母亲笑咪咪的说,这是从天上飞来的向日葵,哦,母亲说,向日葵开花的模样就是太阳的模样。这似乎像一个童话,春天以后,院子里多了很多植物野花,都被母亲归于风中吹来的种子,落在了院子里。风中真的会飘来种子吗?在阳光下只要有种子落在泥土中,都会有生长的机会。从那时开始,我就喜欢上了向日葵。
那年去丽江石鼓,去老金山的路上,看见了金沙江岸上一大片看不到尽头的向日葵,我们几个人偏离了主路,将车子开向了有向日葵的乡间小路,那一天,我太狂喜了,钻出车箱,就奔向了向日葵,这是我此生看见过的最热烈的向日葵,天上的太阳照耀着每一朵向日葵的根茎和叶片,宽大的向日葵叶片看上去毛绒绒的,正值向日葵由盛夏向着伟大的秋季前行的节令,每一朵向日葵都悄无声息的生长,并以金黄色的形态各异,向着地远天偏的金沙江沿岸的那一片坡地幸福的绽放着。这世间所有人都知道向日葵就是尘土中生长出的太阳,所以,这世间又增加了大地上的又一轮太阳的色彩。
那天上午,我们都想走遍这向日葵的坡地,只有用脚趾头丈量高低不平的坡地时,我们才能感受每一棵向日葵的不同形状和长势,有一点是共同的,每一棵向日葵都在微笑着,从那天开始以后到现在,我画布上出现最多的就是向日葵。那天上午,我们最终还是走出了看不到尽头的向日葵,它看上去就像一座向日葵的丛林,因为日照光线好,又依赖金沙江岸热烈的地热带生长,所以,这片向日葵长势健康快乐,我们穿过犹如向日葵王国的这片山坡,当我们走出去时,站在最高的那片山坡,往下看见了金沙江。这片向日葵仿佛就是为了金沙江而绽放的,在江岸是一座座村庄,我们朝另外一条小路走上去时,遇见了一座小屋,门口坐着一个男人正在劈柴,女人正在做饭,聊天以后才知道这片向日葵就是这一对中年夫妻俩种植的。
每一个你偶遇的壮丽风景,都是生命所造的梦幻。我们看见了老屋外的立起的锄头等一系列工具,还看见了山地摩托车和一辆蓝色的手扶拖拉机。夫妇俩告诉我们,这是他们租用的土地,按照不同的季节,他们会种上不同的粮食和果物。这些正在趋向成熟的向日葵很快将被一座向日葵加工厂带走,这是世界的尽头吗?我感觉到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因为,走出这片山坡时,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人间的繁荣和劳动者的欢喜。
太阳滚动在金沙江沿岸的热带山地,我们慢慢的离开了向日葵生长的地方。将目光移向别处时,太阳也在移动中变幻出另外的色彩。我的调色盘上出现了金黄色时,画布上出现了我身体中的向日葵。在很多忧郁的日子里,我自己也会在太阳下散步,云南高原的太阳似乎离尘埃更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