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瑛组诗五首
❶ 赵家镇小记
正午,赵家的弄堂已被炊烟摸过
几遍。风火墙骑在白云上
准备布风施雨
镇里的石子路闪亮而不流动
在夜晚,你可以看到守寡的月亮
照看一群光头的孩子
每个院落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那是许多屋檐一起商量的结果
这么多年我很少在镇上碰到
成群结队的树木。往往是
一棵大树招呼前后几家邻居
仿佛年长的邻人义务坐在门前
看护老去的岁月
大堰清澈而缓慢,在水中
我看见弯曲的街市和童年的自己
可惜新砌的青石不认识我
后来我碰见一个熟人,他抱着
一捆柴禾,和老房子一起
走在回家的路上
2020.8.26
❷ 黄檀溪
一半的梦在山里
另一半乘机出走
要到大地方去见世面
通常,你是我们的镜子
白云、远山、农舍、岸草
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山里的雨性格粗旷
黄泥和飞涧时常较劲
拉扯着一路向西
我终于在你的肉身做下
记号,五月我来看你时
你的黄皮肤和我一模一样
2019.1.9
❸ 聚拢
一
村志扉页上坐着几杯热茶,
一缕缕飘散的旱烟。
老人们在扁扁的名字里
谈天说地。祖先从山中来
头戴方巾,身着布袄
白云擦过的眼神流动着
羽毛的光泽。
祠堂长着牙齿,吓跑猛兽厉鬼。
细雨穿厅过廊在青苔腹中
发育。被光线打磨的牌位独
爱黄昏,流水将山的口音
还给春天。
二
祖居朝南,炊烟系着风的耳
朵。屋檐在匠人手里
雕琢江山、鸟鸣、百花。
白马背负黄金,翠竹在砖
缝中积攒阳光。
牡丹的预言正襟危坐。
仙鹤衔来星光,画中的琴声
走下来,与青瓷
相对无言。庭院深深
书声垫在青石之下。
三
会走的家禽与不会走的粮食
都听得懂村里方言。
卵石闭眼也能看见月色飞奔,
烈酒背着时间的遗体
走向黎明。
转身,废弃的剧本欲言又止,
土地、扁担、汗滴各自疗伤。
死去的和活着的相互猜疑。
火朝上生长,年老的深井用
蛙声为长夜算命。
四
离开的脚印又在影子里聚集,
长衫和短衣背过身去。
我们的衣冠上捆绑着
三月的飞雉,一次次从黑
白分明的传唱中飞翔。
百虫醒来,树叶的胎记
依然安眠。抑郁症缓缓蠕
动,爬进油菜花的哑语里。
大地没有疤痕,所有事物
都和自己交换了未来。
2021.3.24
❹ 水阁台门
百年老屋送走多少往事
瓦上蓑草举目无亲
门窗年老,尘埃认作故乡
马首牛腿儿孙绕膝
廊柱目不识丁却举着
高贵的匾额,无限尊荣
有人远走,有人坚守
炊烟四散听风宣判
老墙不折腰。不与岁月妥协
站定便是一生
两个财主互不服气,银洋侧身
九十九间半供养半屋虚荣
2019.1.15
❺ 香榧不见林
恐龙时代的遗腹子
细密的针叶织成一个家园
在会稽山落脚
三代同树,一棵不普通的树
活着的墓碑
秦始皇东巡品尝过
苏东坡赞为“金盘实”
外皮青涩,内壳坚硬
漆黑的美瞳抵达深秋
和同类保持适当距离
根的粗壮超出山的想象
冠如一片歇脚的云彩
身边流淌着越国乡音
夜晚,繁星从山坡滚落
它不曾抬头
有人把它搬进直播间
在抖音里搭建远古森林
我的童年在离它不远的赵家
翻过五鹫山就能听到
它和小溪交谈的声音
2024.2.5
诗人简介:赵国瑛,男,1963年生,浙江诸暨人。中国林业生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协会员,新月派诗社顾问。作品散见《江南诗》《扬子江诗刊》《延河》《星河》《文学港》《西湖》《浙江诗人》《浙江作家》《浙江日报》《杭州文学》等,作品入选《浙江诗人十年精选(2008—2017)》,作品获2024年浙江省诗歌大赛铜奖。已出版诗集《随心集》《在低处徘徊》《不同的风景相互注视》《森林停住了脚步》等四部,现居杭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