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与救赎:郑升家诗作中的鲁迅镜像与当代精神困境
安徽/王瑞东
在伊宁市花果山4路公交车站这个看似平凡的时空坐标上,诗人郑升家以《理解鲁迅》完成了一次跨越世纪的灵魂对话。这首诗不仅是对鲁迅的致敬,更是一面映照当代精神世界的多棱镜。郑升家笔下的鲁迅形象,超越了历史人物的单一维度,转化为一个复杂的文化符号,一个持续作用于中国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影响的焦虑"(布鲁姆语)。当我们深入剖析这首诗的肌理,会发现其中蕴含着对当代社会精神状况的深刻诊断与潜在治疗。
郑升家以惊人的精确度捕捉到了鲁迅作为文化符号的多重性:"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类人/这是一群人"。这种递进式的定义方式打破了传统纪念诗歌的窠臼,将鲁迅从具体的历史人物升华为一种精神谱系。诗中罗列的"思想家"、"革命者"、"文化战士"等称谓,不是简单的颂词堆砌,而是勾勒出一个精神星座的不同坐标点。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将鲁迅定位为"时代的产物"——这一看似平实的表述实则包含深刻的历史辩证法:鲁迅既是特定历史条件的创造物,又是超越时代的批判者。这种双重性恰恰构成了鲁迅精神在当代继续生效的内在机制。
在艺术表现上,郑升家采用了极具张力的意象并置。"手术刀"与"清醒剂"这两个核心意象构成了解剖与唤醒的双重隐喻系统。前者指向鲁迅批判的深度与精准——"解剖真实的人性/将毒瘤切除";后者则强调其思想的启蒙功效——"将沉睡与麻痹的人们唤起"。这种意象选择绝非偶然,它揭示了郑升家对鲁迅精神特质的准确把握:鲁迅式批判从来不是为批判而批判,其终极目的在于治疗与救赎。诗中"毒瘤"与"沉睡"的病理学隐喻,暗示着当代社会仍然面临着与鲁迅时代相似的精神症候。
郑升家对鲁迅文学人物的处理同样耐人寻味。祥林嫂、阿Q、孔乙己等形象在诗中不是作为文学角色被简单罗列,而是被转化为"代表了底层"的符号性存在。诗人特别强调"他们的善良与无知/不该被嘲笑",这一表述实际上构成了对当代阅读惯性的微妙修正。在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这些悲剧形象常常被简化为滑稽的漫画式人物,其背后的社会批判维度被悄然消解。郑升家的提醒不仅是对鲁迅原意的回归,也是对当代阅读伦理的一种矫正。当他说这些人物"需要灵魂的拯救"时,实际上指出了文学接受的道德维度——阅读应该是理解而非消费,是共情而非猎奇。
诗中最具当代性的或许是郑升家对鲁迅批判精神的创造性转化。"挖出国民的劣根"这一表述直接呼应了鲁迅的国民性批判,但诗人紧接着描绘的"独立自主的人"、"崇尚平等的人"的形象,则为这种批判注入了建设性维度。这暗示着:鲁迅精神在当代的价值不仅在于揭露问题,更在于为现代人格的建构提供参照。郑升家敏锐地捕捉到鲁迅严肃外表下的人文温度——"一个平凡的人/虽然表情严肃/但不自私冷血",这种观察打破了将鲁迅妖魔化为冷酷批判者的刻板印象,还原了其作为人文主义者的本质。
从诗歌发生学的角度看,这首诗诞生于公交车站这一日常空间的事实颇具象征意义。在流动的现代性场景中追忆鲁迅,这一行为本身构成了一种文化抵抗——抵抗历史记忆的碎片化,抵抗批判精神的庸俗化。郑升家选择在2025年这个时间节点"理解鲁迅",暗示着鲁迅精神在新时代的延续与变奏。当资本逻辑渗透到文化生产的各个领域,当批判性思维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重新激活鲁迅资源具有特殊的当代意义。
《理解鲁迅》的艺术成就不仅在于其对鲁迅形象的准确把握,更在于它成功地将历史人物转化为审视当代的精神镜鉴。诗中那些"在脑海里经常浮现"的人物与作品,构成了一个流动的意义网络,邀请读者参与其中。郑升家最终呈现的鲁迅形象是复数而非单数,是过程而非结论——正如诗中所言,这是"永远值得纪念的人",因为纪念本身就是一种持续的理解与对话。 在这个意义上,郑升家的诗作超越了单纯的文学致敬,成为一场跨越时空的文化诊疗。它提醒我们:鲁迅的精神遗产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而是持续作用于当代思想现场的活态资源。理解鲁迅,在本质上就是理解我们自身的精神处境与可能出路。当郑升家在伊宁市的公交车站写下这些诗行时,他实际上完成了一次从边缘到中心的文化跋涉——证明真正的批判精神可以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生根发芽。
2025.05.17下午记于马鞍山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