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文人相轻”到“文人相亲”
文/李佳桂
曹丕如果活到今天,肯定是要将他那句流传千余年的“文人相轻”的名言改写了!
君不见,当代的文人大都不再“相轻”而是“相亲”了呢!而且“亲”的热烈、“亲”的腻歪。而书画界尤甚!
最常见的书画群,但凡有人在群里露一手,发个作品图片,分分秒秒,便有人不知看清楚没看清楚,就会翘起大姆指,连叫三声好。不用说,这多半都是盲目而为。不过,一帮天南地北的书画同道组群,交流作品,相互鼓励点赞,此种透闪着纯洁友情的亲热,无非是图个热闹和快乐,倒也无可厚非。
然而,另外一种近些年来十分兴盛的“文人相亲”现象却是很值得玩味的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关注一档大牌书画电视频道。我发现京城书画圈的文人们空前的相亲相爱,今天你为我的展览“站台”,明天我为你的展览“站台”;不是昨天出席X人的研讨会,就是今天接受媒体采访夸讲X个人。忙的不亦乐乎!看着他们一个个七老八十的、走路都颤颤巍巍样儿,联想自已,退休后甘于窝居斗室,偶尔弄弄翰墨文字,也只是归于书法本真,修身养性,抒发性情,图的便是享受清闲,便以已度人,对他们心生些许的怜悯:你们这般不是在“站台”的台上,就是去“站台”的路上,究竟是为那一般?又心生疑问:尔等这般风风火火赶场子,一个个跟电视名星似的,还有空安坐书斋静心创作吗?
据报道,一位当年的“电力一姐”,退休不过五载,竟“华丽转身,以艺术家的身份,再次展现了她非凡的才华……她的作品都实现了突破和创新”(中华文化艺术促进会主席语)。在她书画首展开幕式上竟有二百多位各路大咖“站台”捧场。一时间,吹拉弹唱,吟诗作赋,更有华服展示,好不热闹!溢美之词更是响彻展厅。如好在镜头前频频亮相,说自己的画就是450万一平尺、绝不降价的某大画家,杵着拐的献词:她的画“将东方美学的神韵表现的淋漓尽致”;如著名辞斌大家深奥的夸赞:她的“作品融合了政治、科学、文化和宗教四大类信仰……展现了人与万物的联系和哲学思考。”瞧瞧,这是何等的相亲相爱啊!
又据报道,一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书法展,不知是因为“后生可畏”,抑或别的什么原因,也是迎来了三多位书画大家与社会名流到场为其“站台”。报道亦热情有加:“大腕云集,名家题字,名人讲演,空前热闹。”一书坛头面人物,似乎放下了身架,以诗样的语言,开宗明义称赞展品是“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出新意于法度之中”——书画艺术,人皆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此夸讲,倒也合情合理。可是奇怪的是,书家己经谦虚在前,将书展名之曰《八法尚工》,是的,“尚工”!而有人却非将“亲情”展示的惊世骇俗,说书家“小字书法完善了古人笔法,超越了古人。”更有一位不请自到的名家,主动在镜头前对书家献上他的赞辞:展主“是当代极限的、可以跟古代杰出书家比肩的人!”——这是怎样的一种友情、亲情呢?
当下,如此“文人相亲”的故事还有很多。这使我似乎有些无厘头的想到依稀记得鲁迅先生文章中讲过的一个故事来。说是一大财主喜得贵子,请了很多人前来同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来人自然都要讲些好听的话。有人说这小儿定能长命,有人说这小儿将来能做大官。这些话,虽然虚无缥缈,但作为应景的话自然也是不错的。只是有一人不通人情世故,说这小儿将来肯定会死!一言出口,众皆愕然,虽然只有这句话是大实话,却触碰了人家霉头,大煞风景!
如此看来,喜庆场合如何开口讲话,也确实大有讲究。
在我看来,喝小儿庆生喜酒,说人家小儿将来肯会死,实在太不通人情,肯定不对!说人家小儿可长命百岁,虽然也有些虚,但这只是个文词儿,是表达了一种祝福的情意而已,并无不可。但是,如果非要信势旦旦说人家小儿能活千岁,甚至万寿无疆,明眼人谁都清楚,这便虚大了、讲了过头话,难免有谄媚之嫌,甚至别有用心了!
曹丕当年讲“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文化人之间,“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家有弊帚,享之千金”,确实是一种小格局的陋习,文化人理当摒弃。然而,许多事情往往最怕由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如为了表示友情,维系某种关系,趋之若鹜地为市场效力,丢掉了文化人最宝贵的品质——风骨,成为鲁迅先生在论述“文人相轻”另一面时所讲的那种人:如果文人怕得罪人,或为自保,或图私利,“所以你无论遇见谁,应该赶紧打拱作揖,让坐献茶,连称久仰久仰才是。这自然未必全无好处,但文人做到这地步,不是有些近乎婊子么?”——如此这般,这文化人和文坛还成何体统呢!
(2025年5月16日写于合肥塘西河畔)

李佳桂,号“榆木”,1951年生人。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一央企从事管理工作至退休。现居合肥市。有多种企业管理著作和论文出版和发表。业余创作诗歌、散文、文艺评论散见报刋、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