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梁山,汤汤漠水,天枢在乾,地德含章。高丘翘逸于平畴,兀峰秀出于深壑。巨石厚积,三峰鼎峙 。掬漠水以飨终南,携龟城以邀长安。顶覆苍柏,问九嵕大唐几旬,林栖鹰隼,咨五峰凤鸟安在?说的是乾县的历史与荣光。
龟城乾州,帜摇旄旒。重楼琼阁,万象垂成。乾陵御冢,蔚为大观。四海宾朋,俾遐观而纵览,稽古揆今;羡圣陵而纷登,赏瑰揽玮。嗟乎!盛唐已去,大周已殇。乾陵巨冢,蚌含珠藏。颙望其山,披霞沐光。举鬯以祀,擎樽而歌,同祈华夏,鼎祚无疆!说的是当下,精准的文字,诗的语言,让文章显得极具张力,有节奏,读起来上口,回味起来有滋味。
乾陵是乾县人抹不去的印记,乾陵在各路文人的笔下各有千秋。老傅在乾县,他笔下的乾陵每个季节的景致不一样,与他独具慧眼的观察功夫有关。一篇《春谒乾陵》,便有不同的观察,近处,远处,沟沟坎坎,峁峁梁梁,跌宕起伏。这些沟坎峁梁在乾陵脚下臣伏,它们一个个拱起嶙峋的脊骨,簇拥着,匍匐着躬身觐见乾陵。两帝一陵一世界,三山一景一美人。其实还有水,漠水贯其西,泔河环其东。流水不息,濯洗着岁月。水流中梁山的倒影,一如从前,一如久远的洪荒时代。一丝一缕的水流,如时间的摆针,只在某个节点敲出声响。漠谷河不舍昼夜地流淌,流水叩击驮载着两个帝王的梁山,激荡起历史的回音。作家白描手法运用娴熟,读来亲切自然。笔下的乾陵前有因后有果,熟悉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抹对故土的热爱在近处、眼前,不在天边。
秦人秦语,大秦腔调,让他的文章有强烈的地域特色。《挖野菜》里的孩童,《 写一位农民》里的你裤腿上抖落的泥土,垫高了攀向果实的念叨,你皱纹里卸下的疲惫,堆起后背臃肿的山丘。黄色的皮肤,黝黑的脸庞,坚硬的手臂,弯曲的脊梁,运用方言俚语让人物形象在眼前。最后让大自然进行总结:你一根扁担,抽疼了西山斜阳,你一把弯镰,割瘦了东岭圆月,你木锨放飞的翅膀,孵化一季口粮,你车辙伸出的双臂,扶起城市味觉。打麦场,堆满一岁丰稔,你斜躺在粮堆上,像一杆褪去颗粒的麦秸。
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孟郊《鸦路溪行呈陆中丞》里的羁禽,也在作家的散文里有呈现出不一样的秦音,老傅的文中语言自带韵律,锵金鸣玉。“噗哒噗哒”的风匣,“你猜我为了啥”,“走路一阵风”的方言俚语。支锅盘灶,犁耙耕磨。清晨忽悠颤颤巍巍的扁担,一勺一勺缸里舀出的豆腐脑,案板上一层一层叠放的麻花,连襟,老汉叔,那些生活化的关中方言在文中不时跳将出来,让久违的文字充满乾县泥土的芬芳。
内敛、藏拙、意象深远发散,让文章极具魅力。作家在他的文章里将对父亲的思念,用内敛藏拙的办法进行处理,是老傅另外一种能力,也是别一种功夫的体现。老傅在《想起了父亲》一文中,这样描述:他想起他胡子拉碴的脸,想起他柱着拐杖颤巍巍的步履,想起他半夜撕裂喉咙的咳嗽……父亲的影子异常真切,如同他活着般真切。白天晚上,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有他的影子。可是睁开眼睛寻找他,眼前却只有悠悠白云,漆漆夜色。
为什么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到父亲?这就是天人相隔吗?
想起父亲,我一次又一次抚摸悬挂在墙上的木犁。木犁上有泥土的味道,有父亲汗水的味道。父亲用它,犁开了一道岁月带血的口子,种进了他的汗水,种进了他的希冀,甚至种进了他的生命。
文章里对父亲的思念,没有直接叙述,而是联想到挂在墙上的木犁,犁开一道一道的带血的口子,这口子却是一枚闪光的奖章,挂在乡间那个很冷的冬天。
不管是写乾县的山水,写乾县的人,在作家的笔下,似乎有一种自豪与喜悦,这也许与作家对故土的热爱太深的缘故,因此,他笔下的故乡显得极具诗意,充满活力。
乾县五峰山
作家在《我是乾县人》一文里深情描述: 有人认为,“陕西只有一山一水,一男一女。一山是秦岭,一水是渭河。一男是秦始皇,一女是武则天。”而乾县,也有这一男一女。我一直认为,乾县是具有雄性的阳刚和母性的温柔的。这一切,都钳印在梁山宫风尘掩埋的车辙里,镌刻在乾陵的石碑上。盘桓于乾县上空的王者之气,向世人昭示着帝王的威仪。在灼灼的阳光之下,乾县的树木都站立出乾陵翁仲的雄姿。乾县的弦板腔,那是扯破噪子地吼。它的朴拙,它的粗犷,它的激昂,宣泄着乾县人硕健的阳刚。乾县的风,扑面而来,它聚拢着,缠绕着。黄昏的火烧云过后,一轮新月洒下柔光粼粼。这时,街头的豆腐脑缸里如脂如膏,嫩得像少女水灵灵的脸蛋。浇汤挂面柔丝千缕,在油汪汪的汤里摆动着柔情万种,这一切,都是母性的温柔在迁延。
我曾怀着朝觐的心情,走进乾县的深邃。走近老子、庄子、杜甫、林则徐,走近杨奂、范紫东。我乾县人的乡音,他们一定耳熟能详。也因为他们,我行走的姿态,都透着轩昂,透着自信,透着乾县人一脉相承的底气!
乾县,有63万人。他们平凡着,也伟大着。他们每天都放大自己的灵魂,也放大着"我是乾县人"的声音!
我无意打开乾县曾经的晨钟暮鼓,城头斜阳,小巷细雨,那些乾州归时貌,乡音似故乡的旷远,已经浸润在高楼林立,机器轰鸣音符里,成了一曲古今交融,健步前行的旋律。
乾县,裂帛的土地上,生命的种子每天都在萌芽。乾县,婉约的空气里,生命的绿色,每天都在勃发。 也许乾县还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让你诟病,但你的履历上永远都是“我是乾县人”。
乾县是每一个生于斯,长于斯人的胎记,是乾县人紧握大地,向上挺拔的根须。

乡愁,既是地理上的想念,也有文化上的熏染。作家的故乡在乾县,距离西安很远,也很近,他解答我思念故乡的那抹乡愁经常在我的脑海里凝结萦绕,终究炼成吸引人深思的深邃留恋。
作家对故土的热爱在乾县,在广袤的山川大山,农屋茅舍,在那些国人集体思乡之情中。
余光中说过:“如果乡愁只有纯粹的距离而没有沧桑,这种乡愁是单薄的。”
是的,乾县很远,也很近。我心里却滚烫,目光依旧深邃,刀刻斧凿的记忆停留在一本傅建华关于乾县的一本大书里。
有时候想,老傅在别人不太留意的地方深耕,别人看表面他看内核,他的文章多从内心出发,然后自然升华。他的作品接地气,具有独特的乾县印迹。
也是的,文如其人,老傅表面木讷,内心燃烧一团火,他的文章亦如他的为人,朴实无华却充满激情。乾县的山,乾县的水,乾县的沟壑纵横,乾县的人文情怀在他的笔下活灵活现。
老傅轻易不开口,开口便是经典,便是哲理,便是精华。他踏实做人,认真作文,在乾县的一亩三分地里耕耘,自然收获如乾陵脚下的红高粱,红彤彤火红一片。
近日,与老傅相约去蓝田县采风,发现他另外一种功夫。平素纳言开口成诗,疑惑李白在场一开口便是经典,便是前瞻,便是轰隆隆地未来。
睿智与低调,谦逊有力量,务实与坚韧,这些词语在脑袋中乱晃,终归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也许是老傅功夫深厚的缘故吧。
傅建华笔下的乾县是席慕蓉眼中“一种模糊的怅惘”,是三毛“梦中的橄榄树”,是余光中眼中“小小的邮票”,是莫言笔下“家乡的红高粱”。
也许是鲁迅笔下被遮蔽的情感与真相,也许是《故乡》中的虚与实。也许是鲁迅在创作《故乡》时,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隐去了许多真实的人物和事件吧。
故乡是一个人永远的情思,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它依旧萦绕在人的心底最深处--------鲁迅在《朝花夕拾》中就这样写道。
读老傅的书,我经常回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豆腐脑,豌豆,大水柿,热蒸馍。
忽然想起鲁迅的名言来:凡这些,都是极其鲜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乡的蛊惑。后来,我在久别之后尝到了,也不过如此;惟独在记忆上,还有旧来的意味存留。他们也许要哄骗我一生,使我时时反顾。摘录鲁迅的《〈朝花夕拾〉小引》为跋。
作者简介
邹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解放军文艺》《人民文学》《青年作家》《延河》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若干,出版散文集《特色》《雁塔物语》曾获中华散文一等奖
2023年10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