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丁墨,作家,編劇,一九九〇年五月生,祖籍中國湖北公安。北京電影學院畢業。曾參加過《全家福》《楊乃武與小白菜》《大宅門1912》《與狼共舞》《巔峰對決》等劇演出。作品發于《北京文學》《小說林》《安徽文學》《紅豆》等刊。中篇《樓蘭黃昏》獲2019-2020年度第四屆《紅豆》小說新人獎。主要作品,劇本:《暖男事務所》(與人聯合編劇);小說:《迷霧深處》《木偶娜娜》《白鴉》《月牙兒》等;思想隨筆:《死亡手記》《向西行》等。 現居北京,自由創作。
迷霧深處
丁 墨
序
大漠,落客酒家外,一獨眼長髮男子牽著一匹駱駝站在酒家外一塊木板前,他突然放聲大笑。那木板上的字是這樣寫的“姜癡兒與狗不得入內”朱紅色大門旁站著一位咬著牙籤的紅衣女子:這位客觀可認得木板上的大字。這位獨眼長髮男子牽著駱駝走向畜棚:一隻眼道也還看得清楚,我記得姜癡兒不正是一條狗的名字嗎。呼吸之間,紅衣女子已將獨眼長髮男子頂到牆上,只聽男子看著女子道:白鳳師姐,別來無恙!
夢魘與憧憬
十年後。
大漠黃沙猶如滾滾黃河水,一點點向東侵蝕,少量的仙人掌科植被在炙熱的氣浪中龜裂,黃沙所到之處生機黯然。一位遮掩著口鼻的駱駝客在沙漠中疾馳,歲月在他眼角留下烙印,褶皺的眼皮懸掛在眼球上方,似有日落黃昏之像,但這個老駱駝客的目光卻是炯炯有神,他驅使駱駝向阿爾金山腳下的一處酒家進發,逐漸消逝的夕陽也未曾打消他的激情。
落客酒家——也許是大漠還算的上熱鬧的地方,曾經因為討水喝被當成笑話的姜癡兒如今已是酒家的大掌櫃,暗地裡酒客們叫他獨眼龍。放在十年前,姜癡兒是不能接受的,且不說大打出手,至少要跟酒客們理論一番,歲月潛移默化改變了姜癡兒,他處事不再生硬,時常興起還在酒家內供酒客們戲鬧的小舞臺展現一番手藝武功。大漠沒有什麼新鮮事,一個故事經常被編過來改過去,雞毛蒜皮的小事酒客們也能津津樂道很久,至於故事的最初版本已是鮮有人知,酒客們也並不在意。
這十年社會改變很大,政府加強了對槍支的管控,對於大漠和草原的野生保護動物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然而野生動物的數量卻並沒有因此增加。信息時代的到來,人們看到了更多的東西,更多的東西以為著更多的需求:權力、金錢、欲望、地位......槍支雖然變少了,人們的欲望卻變的更為的強烈和多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技術的革新取代了傳統,同時降低了風險,大漠的風沙不再能阻擋人類的腳步,危險會被先進的科技提前探測。要早在幾十年前,姜癡兒外公的發小王大海(姜癡兒的舅老爺)也不至於被流沙吞噬,草原的保護動物安裝了追蹤器,盜獵分子邁開腳步時也該掂量掂量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種改良,姜癡兒以前的技能漸漸的無處施展,姜癡兒也跟著改良,娶了落客酒家的女掌櫃劉白鳳,脾氣火爆的白鳳也當上了賢妻良母,生了個娃娃叫姜捍,姜癡兒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卻也沒什麼辦法,白鳳的意思是“捍”是捍衛的意思。
落客酒家是劉白鳳的爺爺親手建造的,當年知識青年下放基層,劉白鳳的爺爺劉戰軍帶著兒子劉一刀從江西發配到大漠改造生活,劉戰軍受不了知青的生活,躲到了阿爾金山、車爾臣河的右岸,一手建造了落客酒家。劉一刀繼承父業後,落客酒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但他沒能熬過大漠風寒和酷熱的侵蝕。劉白鳳還有位姐姐劉金鳳,兩人打理店鋪倒也合適,一天店裡來了位吟游詩人,有些才藝,對外面的世界描述的繪聲繪色,金鳳沒經受住誘惑跟吟游詩人去了外面的世界,爾後便沒了音信,剩下劉白鳳苦苦支撐。
劉白鳳對落客酒家自然有著很深的情感,她希望薑捍以後能接班。姜癡兒來後,劉白鳳做了甩手掌櫃,專心照顧薑捍,為了培養姜捍,白鳳還特意請來了她和姜癡兒的共同師傅——樓蘭騎士。姜癡兒管樓蘭騎士叫老頭兒,老頭兒是大漠和樓蘭文明的守護者,也是姜癡兒母親姜小虞的守護者,樓蘭雖被沙漠掩蓋,樓蘭騎士卻還堅守著傳統。按照古典,姜小虞擁有樓蘭祭祀的血脈,而這種血脈向來單傳,關於血脈也是姜癡兒最頭疼的問題,他不僅聽說過,還體驗過。一個關於古老的詛咒,樓蘭覆滅時,祭祀一脈沒能拯救王國,導致樓蘭被黃沙吞噬,立下“不復興文明,不得生育,否則神消形滅”的誓言,姜癡兒的外婆和母親就險些遭此命運,得虧有傳族寶“女神之淚”的庇護,才得以續命,破四舊,立四新之後,這種言論是被禁止的,好在這種魔咒是傳女不傳男,這也是姜癡兒頭疼的原因,他倒是不擔心兒子姜捍,可是再往後呢。
新來的旅客總是很好奇姜癡兒獨眼的故事,那麼也總有些想蹭點酒喝的酒膩子貼到一旁:十年前姜癡兒隨著泊行兄長(臧名:卡馬)去青藏高原打擊盜獵分子,途徑昆侖山遇到與大部隊走失的馬如花,盜獵分子為了報復姜癡兒在大漠綁架了馬如花,劉白鳳當時還為姜癡兒解救馬如花的事吃醋翻臉,姜癡兒為解救馬如花與盜獵分子在大漠一處峽谷激戰,被射瞎了右眼,姜癡兒“荒野大鏢客”的名號就是在那時候聲名遠播的。
如果說劉白鳳是姜癡兒的第一個女人,那麼來自姜癡兒祖籍山東的馬如花就是他的初戀,至少姜癡兒自己這麼認為。姜小虞明白兒子的心意,馬如花臨走時,薑母將傳族寶物“女神之淚”項鍊送給了馬如花,作為代價,姜母終生不能離開月牙泉,沒了“女神之淚”的庇護,薑母只有在“女神之淚”加持過的月牙泉旁才不至於殞命,薑母還算喜歡月牙泉,但這不代表後代都願意呆在月牙泉,姜癡兒時常為此憂心忡忡。現在知道馬如花大致去向的不過三人:姜癡兒、姜母、樓蘭騎士。樓蘭騎士年已七十,薑母雖還健康,百年之後,誰有說的准呢,姜癡兒遲早要為子孫的命運做一個抉擇,只是姜癡兒從來沒對劉白鳳說過......
歲月塵封記憶,人變得健忘,忙碌的姜癡兒也在其列。落客酒家的生意並不是90年代能夠相提並論的,來客不再固定是那些騎著駱駝長途運輸的客商包括來自高原的牧民,大量東方的旅客接踵而至,相應的競爭也來了,想要更多的人來這選址偏僻的落客酒家,意味著姜癡兒必須與時俱進,掌握第一手旅客的信息。
姜捍成長的很快,很聰明,也很頑皮,五六歲的薑捍已是能上竄下跳,無所不能。除了學習武術,薑捍最大的本事還在於“做生意”,他有著很強的表現欲,大漠雖然冷清,但在落客酒家一直是熱鬧非凡,酒客們閒談的故事,姜捍立馬就能在酒家大堂的小舞臺上呈現,小小的身板表演起來有些滑稽,卻正好成為酒客們的調味劑,豪爽的酒客們甚至還給些打賞給薑捍,酒客們一高興,這酒肉也不愁銷。薑捍的這些伎倆無疑都是劉白鳳教的,姜癡兒看在眼裡卻也沒功夫多說什麼,當了老闆考慮的事情自然多些,夥計的管理,進貨渠道,帳目清點。做生意講究以和為貴,所以姜癡兒的脾氣也收斂了很多,對著顧客陪笑臉也是家常便飯。姜癡兒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薑捍,他知道教育的主要性,落客酒家這點彈丸之地,姜癡兒呆久都煩,更別說調皮的姜捍,姜癡兒暗自計劃攢下一筆錢後就將薑捍送到城市去深造。姜癡兒的野心已經全部押在落客酒家了,28歲的姜癡兒更多顧慮到的是一種責任。
姜癡兒的結拜兄弟卡馬接了父親的班,做起了部落的頭人,高原的天氣惡劣,糧食產量不高,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頭人必須帶領族人和犛牛翻越昆侖山脈,抵達山下部落交換糧食,路途兇險異常。新時代的到來,卡馬作為頭人的命運並沒有改變,只不過公路的建設為卡馬帶來了很多的便利,部落集資給卡馬買了輛貨車。有了公路,有了車,卡馬就能抵達更遠的地方,甚至去過東方的城市,部落青黃不接的問題解決方案變得簡單可行。有了車的卡馬索性跑起了貨運,姜癡兒也成了卡馬的客戶,基本上落客酒家的物質、貨品都交給了卡馬操辦,東方的旅客喜歡些稀罕的物件,對於卡馬和姜癡兒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這樣一來二往,很多以前好的朋友更親密了,以前的敵人也成了朋友。卡馬平均一個月要去一次落客酒家,卡馬的兒子豆豆也跟著,豆豆比薑捍大好幾歲,兩人玩的很好。每逢卡馬去落客酒家,劉白鳳就會接管掌櫃,這也成了姜癡兒固定的假期。
這月初一,是姜癡兒與卡馬約定的日子,卡馬如約而至。這天頗為熱鬧,樓蘭騎士也在,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教薑捍學習防身之術已成為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興起自己還要耍上一段兒。夥計們忙碌的搬運著貨車上的物質,豆豆找到姜捍,薑捍也就解放了,那種開心是不言而喻的。姜癡兒迎上前來:泊行兄長好久不就不見,兄弟正想的慌呢。卡馬從副駕駛座擰著一包沉甸甸的物品走進大堂:莫急,莫急,我渴的厲害,先喝他三碗白鳳妹子釀的酒再聊。這是你讓我帶的童話書,我一個粗人,要不是豆豆在,我還真不一定找的全呢。姜癡兒接過書跟上前去: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對了,老頭兒,泊行兄長來了,你不來喝兩碗。樓蘭騎士坐在牲棚旁的磨盤上,逗著兩個小孩:沒空,沒看我正忙著呢。樓蘭騎士雖這麼說,卻抿著嘴唇,腳已邁向大堂。劉白鳳端著酒肉從後堂走出:今天兄長過來,酒我可是沒少釀,並且度數也比平時高個十來度,要是黃金能釀酒,我這金銀首飾都恨不能熬在鍋裡呢。卡馬聞著酒香,哈喇子已是流出半碗,樓蘭騎士也是兩眼放光。卡馬端起酒碗:這白鳳妹子的口才,怎麼越來越好啦,來,我先敬弟妹一碗。白鳳妹子眉毛微皺,端起姜癡兒面前的酒:兄長,我都戒酒好幾年了,我喝一口敬你,幹是幹不了,要是幹也可以,姜癡兒去櫃檯,我陪你和師傅喝怎樣。姜癡兒對著卡馬使眼色,卡馬知趣的看著劉白鳳:哎,不可多喝,意思意思就行。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姜癡兒、卡馬、樓蘭騎士已有七分酒意。卡馬的嘴是從沒有停過,吃喝是本能,不吃不喝的時候就得說話,卡馬放下酒碗,一聲長歎:小姜兄弟,做兄長的本不應該有什麼抱怨,這每個月的物質倒也容易弄到,可是你要的那些童話書,可是折騰死我了,這城市太可怕了,規矩多的不行,又是這證件又是那證件的,花錢先不說,耽誤工夫呀,比如說我拿筷子夾菜送到嘴裡,他們就會問你‘筷子是什麼生產的,有衛生許可嗎,肉是什麼肉,質量檢測達標了嗎’,當然我喝了點酒,描述的可能詞不達意,大致的意思就是得交錢,這錢一交,筷子也用得了,肉也吃得了。樓蘭騎士聽的直樂呵,一碗酒水灌進肚:你要說起這些就好笑了,姜癡兒小時候可是呆在東方的,他能不比你知道的多,哈哈哈,喝酒吧。姜癡兒尷尬的笑著:師傅,還真不是,泊行兄長要是不說,我還真不知道,我小時候也就剛出生那幾年在城市,還不記事,但是沒想到城市變化的這麼迅速,我倒是孤陋寡聞了,也沒什麼辦法,不瞞兄長,這一接近三十歲,我是寢食難安啦,你們是過來人應該比我有經驗,城市我雖然瞭解不多,但是那邊的小孩是要上學的,兄長,你家豆豆也不能老跟著你跑貨車吧。姜癡兒這話一出,桌上氣氛凝重了不少,尤其是卡馬,卡馬放下酒碗:這個,這個我倒真沒有想過,必須得上學嗎?!咱們這也沒有教書匠呀。姜癡兒哈哈一笑:來來來,喝酒喝酒,我就是隨便一說,我還有幾年前辦喜事存下的老酒,都在地窖趴著等兄長和師傅開封呢,鳳兒,把我那伊犁老窖弄出來,今兒高興多喝點......
大漠又呈現夕陽黃昏之景,姜癡兒騎著駱駝在落客酒家院外踟躕不前,樓客酒家的招牌懸掛在門樓上被大風掛的咯吱作響,樓客酒家的牆面上滿是駭人的裂紋,房屋東面的屋頂空空蕩蕩,正門的風鈴發出愉悅的聲響,姜癡兒驅趕駱駝緩緩走進院內。一位包裹嚴實的夠摟著背的黑衣人拄著木杖出現門樓下,肩膀上站立著一隻雙眼通紅的白色烏鴉,與黑衣人相映成趣。姜癡兒順著烏鴉的視線看著正門下面的小孩,姜癡兒抓著韁繩的手在顫抖,駱駝焦躁的前蹄在地上刨土。小孩不是別人正是薑捍,此時正目光呆滯的走向黑衣人,不知道何時,殘破的屋頂上出現一隻黑貓,目光懶散的注視著姜癡兒。酒家大堂與後院隔著一條幽深的過道,後院有一口乾涸的老井(當年劉戰軍選址也和這口天然的老井有關,老井釀出來的酒味道更純,生意臻臻日上),一聲嘔心抽腸的發自婦女嗓子眼的呻吟從老井底端反復拍擊著井壁,悲鳴的迴響之聲沉悶黯然(在古老的傳說裡,這是回魂之聲,失去孩子的婦人只要對著枯井喊著孩子的名字,聲音就能抵達地府,召回那已經消散的三魂七魄)。聲音傳出洞口,化成了透明的披髮婦人形象,瘋狂的撞擊著酒家的牆面、柱體、天花板,屋頂的黑貓毛髮悚立,帶著嬰孩般的哭叫聲消失在屋頂,透明的披髮婦人婦人衝破屋頂,消散在山脈中,數秒後整個阿爾金山開始回蕩起這種不知名的哀嚎聲,落客酒家在聲響聲中瓦解、崩塌,駱駝前蹄騰空,姜癡兒被摔倒在地,他回頭看向門樓時,哪裡還有薑捍的身影......
姜癡兒從長條板凳上跳起,掃視著四周,酒家並沒有像姜癡兒的夢境一樣瓦解,反而酒客們劃拳猜謎,玩的不亦樂乎,一旁的劉白鳳也是添油加醋的好手。姜癡兒擦拭額頭的冷汗,身旁的樓蘭騎士與卡馬仍在夢遊太虛。姜癡兒搖晃著僵硬的脖子移步到前院活動筋骨,一片偌大的烏雲從阿爾金山脈上方飄來,籠罩住姜癡兒上方的整個天空,一時間夕陽殘存的餘暉也恐懼的躲了起來。姜癡兒環顧四周,酒精的作用還在侵蝕他的大腦,姜癡兒有些吃痛的皺起眉頭,忽然間,他捂住脖子的手頓住了,視線盯著門樓外遠處快速移動的小點,身影一點點放大,姜癡兒起初以為是只兔子,但是一想是沒理由的,大漠怎麼會有兔子呢。近了才發現慌慌張張跑進酒家門樓的是豆豆,豆豆只顧著往酒家跑,也沒發現前院邊上的姜癡兒,姜癡兒一把扶住喘著粗氣的豆豆。姜癡兒眉毛擰巴的更緊了:怎麼了,豆豆?劇烈的運動使豆豆的口腔如同大漠的沙子,乾燥無比,他半天蹦出三個字,顫抖的小手指著車爾臣河的方向,眼神難掩驚恐:薑捍......河......一種極其不詳的預感縈繞在姜癡兒心中,姜癡兒急切的抓住顫抖的豆豆,而豆豆已然是不知所措,這種顫抖傳染了姜癡兒,姜癡兒也跟著顫抖起來,不及多問,拼命向車爾臣河的方向跑去,沒個幾步遠的距離,姜癡兒准要摔個跟頭,就這樣跌跌撞撞,姜癡兒僵硬的出現在車爾臣河旁邊,除了激蕩冰冷的河水,周圍寂靜的怕人。姜癡兒跪在河邊,撿起面前有一隻裹著稀泥、余溫尚存,還沒有姜癡兒巴掌大的小鞋。聲音沙啞的發著“嗚嗚”的聲響,唯獨善存的左眼眼角血淚並出,夾雜著鼻涕、唾沫模糊了姜癡兒那早已扭曲的面龐,身體搖來晃去,不知道的人肯定以為是誰家的女人在扭著身軀賣弄風情洗衣裳呢......
寒夜席捲了大漠每一處角落,劉白鳳、卡馬趕到河邊的時候,姜癡兒早已無力支撐那軟綿綿、泄了氣氣球般的身軀,身上唯一能顯示是活人徵兆的只有他那打了結的嘴皮子。也許到了換班的時候,卡馬情況還好些,劉白鳳見到那只小鞋,瞬間就暈死過去......
血紅色的太陽從東邊的山脈爬上天空,卡馬早已將顧客都打發走了,夥計們知道出事了,雖然無所事事,但也還安靜。姜癡兒躺在臥室的床上已經整整一天,劉白鳳中途醒了,一想起薑捍的事,又總是悲傷的暈厥過去。落客酒家的前院總能見到卡馬和樓蘭騎士的身影,兩人來來回回的走來走去,地皮也是快被兩人的鞋磨了去。姜癡兒醒了,並沒有像卡馬擔心的那樣發瘋,反而冷靜的可怕,誰也沒敢上前搭話,他沒有和誰說過一句話,他走到前院騎上駱駝走了,身後傳來卡馬的聲音:你上哪去呀,也許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喂。姜癡兒就這麼離開了,留下滾滾黃沙和大眼瞪小眼的樓蘭騎士與卡馬。
按照原計劃,卡馬在落客酒家送完物質呆上一天就得走的,現在兩人每天除了安慰劉白鳳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情。劉白鳳雖然悲傷也漸漸緩過神來,夥計們拿上散夥費後被遣散了,唯獨一個夥計,死活不走。樓蘭騎士擔心劉白鳳觸景生情,想將其送到月牙泉,劉白鳳堅持要等姜癡兒回來。三天后,剩下的那個夥計也離開了,七天后,卡馬開車將豆豆送回到高原的家,落客酒家只剩下了樓蘭騎士和劉白鳳,十天后劉白鳳準備了些酒、肉、盤纏放在樓蘭騎士旁邊的椅子上:師傅,你也走吧,沒有必要在這耗著,薑捍......都是因為我,是我沒看好兒子......樓蘭騎士本想安慰劉白鳳,聽了她卻也自責起來:錯了,白鳳,是我這個老不死的犯下的罪孽呀,我戎馬一生,在大漠救人無數,卻連最親近的人也保護不了,癡兒瞎了一隻眼,薑捍也弄丟了,白鳳你可千萬別再有事,我一把老骨頭就算挨千刀淩遲,也是罪有應得,可是我有何顏面再見祭祀大人......兩人坐在落客酒家悲痛欲絕,姜癡兒卻是沒有再出現在落客酒家。
車爾臣河的右岸留有駱駝“鈴鐺”的蹄印和姜癡兒的足跡。姜癡兒順著河流走了七天六夜,他拜訪河流附近的人家,卻沒有關於薑捍的消息,哪怕一絲一毫都沒有,姜癡兒和駱駝骨瘦如柴,具體誰更瘦些,沒人做過比較。第七天夜裡,姜癡兒在車爾臣河一處分叉口旁升起了火堆,他躺在地上仰望星辰,感慨萬千。姜癡兒上一次仰望星辰是在十年前的昆侖山脈中,那天姜癡兒遇到來自故鄉山東的蓬萊人——馬如花,借著假期與好友出遊的馬如花與大部隊走失,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昆侖,要是沒遇見護送犛牛運輸的姜癡兒與卡馬,只怕是凶多吉少,那晚兩人聊了許久。姜癡兒英雄救美讓馬如花感動,但大漠的兇險也嚇走了來自城市的旅客馬如花。
清晨第一縷陽光升起,姜癡兒出發了,姜癡兒站在分岔路口,他沒有回落客酒家,改向去月牙泉母親的住處,“鈴鐺”並沒有因為姜癡兒的驅趕跑的飛快,相反蹄子緩慢而沉重。時值黃昏,姜癡兒終於抵達月牙泉臨近的沙丘,泉水附近的景象一覽無餘,離薑母住處不遠的地方有一竹制晾衣杆,薑母翻曬釀制的熏肉,薑母對於這些很拿手。月牙泉不進風沙的傳說流傳千百年之久,而此刻正被空氣中昏黃的謠言侵蝕,靡靡之音正在瓦解所有的曾經,曾經的人、曾經的記憶、曾經的傳說,天色暗淡,夜頃刻將至......
炊煙嫋嫋,在沙丘上停佇許久的姜癡兒走到小屋窗前,在廚房忙碌的薑母沒有意識到姜癡兒的到來,姜癡兒也不忍心驚擾這種童年油畫般的佈景,太陽西沉的餘暉透過月牙湖畔棕樹稀疏的枝葉慢悠悠地流進廚房,金色的光暈,再現了這幅油畫中的場景。那時,姜癡兒與大多數男孩一樣調皮搗蛋,每逢客人到來,姜癡兒會準時到廚房守著,薑母的鐵背魚是當地一絕,姜癡兒總是會偷偷地吃掉最精華的部分,或許這個“偷偷的”包含了薑母的溺愛,當時姜癡兒不清楚,但此時,一個走過南闖過北的姜癡兒、一個二十八歲成人的姜癡兒、一個已為人父的姜癡兒,是看的真真切切,他似乎看到了昔日母親嘴角那皎潔、慈愛的微笑,那時姜癡兒總是會背過身偷笑,窗外的姜癡兒期待著這一刻重演。但,夜來了,寒風與它為伴,它抹去了夕陽的光暈,那只回身偷笑的、小小的身影變成了薑捍;姜捍比起姜癡兒小時候卻是更加的帥氣,他的笑容融化冰雪,他的笑聲猶如天籟,而此刻,那笑聲似科幻電影中的艾德曼合金——冰冷、堅硬,這種合金即使是五十萬度高溫也不會有絲毫熔化的跡象,更何況姜癡兒那千瘡百孔的心呢?!抽泣聲驚嚇得爐中的火苗瑟瑟發抖,姜母聞聲走出小屋,置身於沙漠的寒夜,她撫起姜癡兒的面龐:癡兒,何事讓你如此悲痛?一種車爾臣河似的顫抖從姜癡兒的全身激流而上,然後透過那雙陳舊的婦人的手直達薑母那迷離的雙眼,竟也使樓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祭祀老淚縱橫......
母子倆在沉默中吃完晚飯,姜癡兒想出去走走,也許院子後面那些僅存的綠油油會讓人心情愉快些,除了砂礫和風的聲響,大漠總是靜悄悄的。姜癡兒走到了童年常去的一處“秘密基地”,童年時的姜癡兒經常將自己的心事寫在疊成紙鶴的紙上,然後埋藏在“基地”裡的文具鐵盒。綠油油的植物偶爾會飄來清香,沙土比較鬆軟,姜癡兒用手便可挖開基地的外殼,文具鐵盒只剩下零星長滿紅色鐵銹的碎片,紙鶴也無處尋蹤,姜癡兒掏出腰間的小鞋,時而靜靜地撫摸,時而放在嘴邊親吻,樣子有些瘋癲、怕人,沉默不語的姜癡兒終於開口了,語氣溫和:姜捍我兒,八年前你出生了,爸爸我一直對你不好,你在我的噩夢中長大,天天逼你練習武功,等到你稍微大些,我又天天強迫你讀書,你一直怕我,不跟我溝通,見著我就躲著我,這都是爸爸的不對,因為爸爸自己打架打不過別人,所以希望你更加強壯,因為爸爸沒有文化經常被騙,所以希望你文武雙全,但是,姜捍我兒,你不能這麼長時間的躲著爸爸,你是不可以拒絕見父親的,你知道嗎薑捍,你不可以這麼做,這樣做是你的不孝,趕緊......趕緊出來吧薑捍。姜癡兒盯著那只小鞋看了很久,薑捍的調皮在於沒有按照父親姜癡兒的吩咐跳出來,姜癡兒將鞋放進了“秘密基地”,臉上有了怒色,一把把沙土往裡散:薑捍,我警告你,趕緊給老子出來,老子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給老子躲到哪兒去啦,老子快急死了,限你一分鐘給老子滾出來。情緒激動的姜癡兒摔倒在地,塵土飛揚,姜癡兒的四周變得模糊不堪,沙土順勢趟平“秘密基地”,姜癡兒竟再也找不著,他慌了,如同瘋狂逃命的老鼠般刨土:老天爺,我錯了,我有罪過,求求你,求求你把薑捍還給我,他還小不懂世事,有什麼罪過全加到我身上都行,我身上有老天爺能看上的都可以拿走......老天爺你聽見了嗎?你不該,你不該讓白髮人送黑髮人啦,天啦,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哈哈哈,枉費我過年過節的侍奉了......
姜癡兒不該,不該對神不敬,薑母惶恐了整晚,整晚都在對著神像賠不是、賠小心,但顯然神生氣了,真正的讓姜癡兒做了一回白髮人,醒來時,姜癡兒只覺得頭皮疼痛,卻忘了晚上自己對神的不敬,從祠堂出來整晚祈禱的姜母見到姜癡兒頭髮花白震驚不已,姜癡兒不以為然:媽,我要離開大漠了。薑母問了很多的為什麼,姜癡兒只顧著收拾東西卻沒有回答,薑母不好再多說什麼,趕緊幫忙收拾,想著姜癡兒還沒吃飯,又步履闌珊的進了廚房,姜癡兒吃飯時,薑母又將薑維的地址寫好放進姜癡兒的包裡,多年的積蓄也是一股腦兒放了進去,這個晚上也使薑母老了許多,尤其是記憶力,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忘了放進去,脊背的疼痛讓這個只想盡盡母親義務的老婦人顯得佝僂矮小。飯桌上的姜癡兒卻被臘制鐵背魚的刺卡住了喉嚨,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試圖將這根魚刺弄出來,誰曾想這種魚的刺卻是不好拔的,年近三十的姜癡兒被這根月牙泉的刺卡出了眼淚......
都市生活
大部分去城裡的城裡工作尋找機會的人會選擇北上廣這些大城市,按理姜癡兒不應該例外,況且他的父親還在北京。但他去了山東,山東的省會濟南,而沒有回祖籍所在地——海陽縣,姜癡兒舉動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有自己的打算。姜癡兒第一次與城市的接觸很謹慎,他不想依靠父親,不想和老家有太直接的接觸,濟南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語言上的溝通不會存在太大的差異,城市的現代化進度還算可以。
濟南的人很有禮貌,陌生人都稱“老師”,這是姜癡兒對濟南人的第一印象。吃住是第一個要解決的事情,然後是工作。姜癡兒找到了一個老舊的工廠小區,小區的建造有些年頭了,房子外牆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紅色,裡面住著馬路對面工廠上班的工人、技術師等等。幾十年的打拼,大部分的工人有了資本,便在其他發達的城區買了房子,空閒的房子有的被閒置,有的做了庫房,更多的是等待像姜癡兒這樣的年輕租客。
第一天晚上很艱難,濟南的夏天很熱,姜癡兒住的又是頂樓,剛來到城市的他顯然有些不適應。姜癡兒接了杯自來水上陽臺乘涼,年老婦孺在樓下庭院搖曳蒲扇,回憶著當年的經歷。其他樓層的居民家燈火通明,夜晚賦予人們的節目很豐富,每個家庭又各不同,姜癡兒盯著一個抱著半個西瓜啃的小孩,小孩整張臉埋了進去。大漠的夜晚可能要冷清些,尤其是在薑捍離開後,姜癡兒依靠著陽臺發呆,更讓他發愁的是不知道第二天該做些什麼,但他沒得選,他只能面對未知,也不可能再回到大漠。姜癡兒回到悶熱的裡屋,陽臺的涼爽並沒能使他更愜意。交談聲、戲鬧聲、以及動物和城市組成的淩亂音符讓這個漂泊在外的人兒有些不知所措,也許莫紮特才有安魂的力量。
房東提溜著風扇一大早就來了,他很擔心住戶是否能承受這樣的高溫,這對姜癡兒來說是個好消息。房東年齡並不比姜癡兒大多少,但在工廠算的上是老資歷,又屬本地人,姜癡兒借著這個機會打聽了工作的事情,房東很熱情,介紹了工廠的不少職位:裝配、工藝、研發、數控車操控、數控銑操控、熱處理員等等。豆大的汗珠停在姜癡兒的額頭上,姜癡兒很尷尬:大哥,這些我好像都不會,除了工廠裡的,是否還有什麼其他工作,靠力氣吃飯就行。
姜癡兒被介紹到一處建築工地,房東和包工頭認識,講了姜癡兒的情況。機械化的發展,改善了工地的效率,很多重體力的活被機器承擔,但機器畢竟是機器,無法兼顧所有,而姜癡兒的到來正好解決了機器的空隙。幾周後,“小薑”這個稱謂在工地了傳開了,“小薑給我來一車沙土。”“水泥來一袋,小薑”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小薑還會給大家買點水果、飲品之類的,畢竟姜癡兒之前是開過店做過老闆的人,人情世故還是懂的,這樣一來二往,工地裡的工人也會教給“小薑”一些有點作用的本事。
變化往往是雙向的,流言在工地的水泥與沙土間不脛而走。是關於房東和包工頭在辦公室的一次談話,碰巧被去辦公室的工人小王聽見,小王躲在鐵皮組裝的房屋外面,內心卻是翻江倒海。辦公室裡,包工頭大口的喝著茶:哈哈哈,要不是你介紹,這種裝扮的人我著實不太敢用,小薑來了之後,工地的效率快了很多,並且我發現實際上我用不了這麼多工人,核心的留下,剩下的我打算辭掉。房東很悠閒:用多少工人,那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但剩下的工人待遇得好點才行呀,當年你們那批被廠裡辭退,可把我們累個夠嗆,要不是漲薪水,我都不願意幹了。包工頭皎潔的笑著:那是自然,哈哈,那是自然的。
那天之後,大家疏遠了小薑,雖然表面上還過得去,但是工地上經常會有工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小聲嘀咕。小姜經常會被工人支配到很遠的地方購買“必需品”而碰巧這段時間包工頭就會出現在工地。一個又一個的巧合就像天空一片又一片烏雲,烏雲聚集的那天晚上,暴雨接踵而至,小王和工人們在工棚裡竊竊私語,包工頭鐵皮屋被暴雨敲擊的劈啪作響。一個小時後,小屋的門被姜癡兒打開了,他撐開雨傘走向大門,工棚的燈熄滅了,包工頭的鐵皮屋也暗淡下來。大門處的保安隔著窗戶遙控起落杆,雨水包裹著保安室的玻璃,保安的臉也顯得模糊不堪。一陣風卷走了姜癡兒的雨傘,暴雨貫穿了姜癡兒的軀幹,而天空中依舊烏雲密佈、電閃雷鳴。
那是一個無眠的夜晚,姜癡兒的思緒淩亂,城市的做事風格和大漠有著天壤之別,踏踏實實的做事也會遭到非議,也許是因為沒有遇見對的人。暴雨持續了整晚,空氣混濁,夜並沒因為下雨而清爽些許,同樣混濁的記憶攪的姜癡兒心緒不甯。
天明,房東打來電話,語氣很和藹:小薑,我希望中午之前你能收拾完你自己的物品,對於房子我已經做了其他的安排。姜癡兒額頭冒著細汗,他想到了被驅逐的可能性,但是沒想到一切來的如此迅猛,沒有絲毫回旋餘地和解釋空間,甚至沒有溝通如何交付房租。姜癡兒在租房呆了一個小時後離開了,按照事先跟房東談的房租,姜癡兒將錢和鑰匙放在桌上,給房東發去了信息。他來濟南的十幾天沒有給自己置辦太多的物件,離開不至於那麼狼狽。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夾雜著城市與鋼鐵的喧鬧。姜癡兒本能的避開了噪音,在公園的一處歇腳。
一陣清風飄來,伴隨著池塘荷花、泥土等一些不知名的植被的氣息,姜癡兒緊鄒的眉頭漸漸舒緩,望著池塘發呆。迎著微風,池塘旁的小路走出一名年輕女子,一身行旅裝扮,頭髮在風中飄散,墨鏡、口罩覆蓋著臉龐,神秘感倍增。年輕女子頓了一下,姜癡兒意識到自己直勾勾的眼神有些失態,慌忙看向別處,內心依舊波濤洶湧,女子性感的身材暫且不說,輪廓上卻也有似曾相似的感覺,這種與姜癡兒早已沒有關係的悸動,回來了。
不待姜癡兒細細體會這種柔情便被聒噪的聲響打斷,四周冒出西裝墨鏡裝扮的黑衣人,這些人個個身材魁梧,還不時轉動脖頸發出劈啪的聲響。路上的黑衣人漸漸彙聚在一個肌肉發達的光頭身後,與年輕女子形成對峙的局面。姜癡兒臉上露出了笑容,心想:打架就打架唄,整的花裡胡哨的幹嘛。光頭男子注意到一旁的姜癡兒,也只是輕輕的瞟了一眼:青紅幫辦事,閒雜人等趕緊滾開,要不然這沙包一樣的拳頭可不長眼。說時,光頭男還不忘秀肌肉、亮拳頭。姜癡兒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要是在大漠,他不會將這些人放在眼裡,收拾這麼幾個蝦兵蟹將自然不在話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堅不破,高手過招往往是一瞬間,虛張聲勢的越久,漏出的破綻就越多,打架也得講技巧。但這不是大漠,姜癡兒離開大漠時,姜母特意囑咐,城市裡處處是陷阱,得小心謹慎,少說多看。工地的事情讓姜癡兒得到了教訓,他沒有多說什麼,默默的站起身準備離去。光頭男見姜癡兒知趣的離去,兇狠的看著那名女子:拿了我們的東西,這是準備去哪呀?你是不是很奇怪做的這麼隱秘,偽裝的這麼好還會被我們找到。女子眉頭微皺,顯然是被光頭男說中了,光頭男從口袋拿出一個電子儀器,儀器屏幕上有電子地圖,中間一個偌大的紅點閃爍不停。女子放下身上的包,擺開架勢一陣冷笑:憑你們幾個爛番薯想從我手上取東西,怕是不夠看吧。光頭男仰頭大笑,打了個響指:說的倒也是,不過來之前我們正好路過一家幼兒園,看看這個小男孩眼熟不。光頭男得意的看著一旁拎著小孩的黑衣人,女子猛地摘下墨鏡,姜癡兒也頓住了腳步,手哆嗦個不停。小男孩身高、年歲與薑捍相差無幾,薑捍要是還在也該是上學了,想到此姜癡兒怒火中燒,他還在隱忍。光頭男見姜癡兒還沒離去,眉毛擰成一團,上前預抓起肩膀:小子,你是聽不懂人話嗎,讓你滾蛋你不滾,現在你也不用走了,留著陪馬如花作伴吧,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哎 ,啊,疼疼疼。老大被打,小弟們一窩蜂沖上來,馬如花錯愕的看著這一幕……
馬如花經過小路的圍牆後面一群人正圍坐在兩台電視機模樣的機器後面,有的帶著耳麥,也有正忙著往本子上記錄的,直到機器上出現姜癡兒的身影後,戴著耳麥的眾人小聲議論,臉上滿是疑問。這些人後面一名男子正焦急地來回踱步,滿頭大汗,眉毛擰巴在一起,神情緊張的向小路方向探頭。坐在機器後面戴帽子的男子回頭看向他:小張,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段。小張摸著額頭趕緊近身過來:陳導,這個,這個純屬意外,這不是我安排的特約演員呀,我這就去處理。陳導拉住小張:拍完這條吧!打鬥的效果還不錯,一會兒問問他是做什麼的……
姜癡兒並不想把事情鬧大,制服幾人之後,姜癡兒、馬如花兩人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對方,臉上不無驚訝之色。當時大漠匆匆一別,一晃過去了八年,歲月模糊了兩人的面龐。八年前,若不是姜癡兒不顧劉白鳳的勸阻前去營救馬如花,也不至於被盜獵分子弄瞎一隻眼,當然如果沒去營救,馬如花可能因為姜癡兒在大漠結下的梁子,被歹徒傷害。
陳導不想輕易叫停,他雖然不知道這個長髮獨眼男子是誰,但兩人四目相對產生的情愫確實感染了他,所有人目不轉睛的盯著機器,直到一名打扮帥氣的男子從姜癡兒身後不遠處的小路沖出來。男子差異的看著姜癡兒,向馬如花走去:如花,你沒受傷吧?隨著導演喊了聲:哢。工作人員從各個地方冒出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姜癡兒有些摸不著頭腦,面前發生的種種跟做夢一樣。剛才還是敵對關係的眾人,現在好的跟兄弟姐妹似的,一時間姜癡兒恍惚了。被姜癡兒打翻在地的黑衣人正在被照顧著,反而做了好人的他迎來的全是敵視目光,尤其是那些黑衣人,表情猙獰,恨不能把姜癡兒生吞活剝一般。這種類似的目光,姜癡兒見過,就在前不久的雨夜,他慢慢向後退,正預轉身離開……
“等等。”正在被最後出來的男子殷勤照顧的馬如花看著姜癡兒的背影,八年前在大漠峽谷,她也看到這樣的背影,如今略顯滄桑。馬如花上前一步還未再次開口,又一聲“等一下”在人群中傳開。一群工作人員跟著陳導來到現場,小張搶先一步走到姜癡兒身旁:這位兄弟,我好像不記得請的特約中有你吧?你是幹啥的?知不知道耽誤一分鐘拍攝,我們要損失多少錢?小張說的煞有介事,陳導眉頭舒緩不少,咳嗽一聲,小張會意的點點頭:剛才看你還有兩下子,以前是不是在哪個少林寺學過,要不……小張話未說完,馬如花走了過去:你怎麼才來呀!剛才忘跟你說了,我其實是在拍戲,不好意思,大家多多包涵,剛才匆忙,沒來的及介紹,這是我的朋友。眾人臉上滿是吃驚,顯然這麼短時間發生的變化,已經刷新了各工作人員的理解範疇。
女一號出面說明了情況,大家只當是一場誤會,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中,陳導也沒再多說什麼。馬如花領著姜癡兒到自己的休息區,姜癡兒也有了椅子,姜癡兒卻是半天沒說出話來。現場副導演小張笑臉嘻嘻的半蹲在馬如花的身邊:花姐,您這邊的戲份已經往明天調整了,導演特意過來囑咐我過來,想來是沒得變了,您是再休息一會,還是我安排車送您回去。馬如花看著一旁的姜癡兒:既然這邊沒有戲份,我就先回了,張哥,你先送我朋友上車,我一會兒過來。說完各自分頭行動,馬如花走到導演旁邊坐下,姜癡兒隨著現場副導上了依維柯商務車,張哥和司機打了照面與姜癡兒客套幾句後離去,姜癡兒視線轉到監視器所在的方向。
在姜癡兒心中,馬如花是一個羞羞答答,遇見生人都會緊張地不行的那種女生,與窗外這位和導演有說有笑,將不同職位工作人員關係處理的得當體面的女人判若兩人。姜癡兒倒是沒有特別異樣的表現,城市與大漠的區別他是感受過的,再者,與馬如花闊別這八年,姜癡兒也有了天壤之別,尤其是在人生境遇上。
拍攝現場離劇組主創人員下榻的酒店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酒店選址的取捨與劇組所拍攝主場景的距離有關,這樣會節省在路上消耗的時間。演員住的賓館條件會好一些,一般不會與大部隊在一起。好的酒店無論從環境、安保、選址等條件都會擇優而定,對於隱私也是一種保護。馬如花正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只要是不出工拍戲,剩下的時間可以自己調配。馬如花帶著姜癡兒在自己住的這間星級賓館走馬觀花式的參觀了一遍,姜癡兒雖然在城市呆過一段時間,但這種奢華還是頭一次見到,驚訝之色難掩於表。姜癡兒的印象中,只有古典中舊時樓蘭宮殿的場景可以與之媲美,不愧是星級酒店,甚至還有總統套房。姜癡兒從馬如花那得知全世界最豪華的酒店應該在迪拜,光是建造的相關數據就嚇死人:9000噸鋼鐵、26噸黃金、11億美元(填海費用)。
用餐是在一家高檔的西餐廳,馬如花是這麼定的,出來時還換了身休閒裝,戴上斯文的裝飾鏡框、捂著口罩,等候在酒店大堂的姜癡兒差點沒敢認。西餐廳離酒店倒是不遠,馬如花手挽著姜癡兒的胳膊漫步在小路上,車輛一趟趟從旁邊劃過,一輛公交車側面的廣告海報驚呆了姜癡兒。海報上馬如花端莊的戴著閃亮發光的珠寶,一時間姜癡兒倒顯得有些局促了:剛才那個是你嗎?!馬如花也沒回頭,輕鬆的拉著姜癡兒向西餐廳走去:呵呵,應該是吧,快走吧,肚子餓的呱呱叫了。
姜癡兒顯然沒有緩過勁兒來,呆傻的看著馬如花指揮安排。服務生很有禮貌,舉止也很得當,想必西餐廳的薪酬不低,不過臨走還是找馬如花要了張親筆簽名。馬如花看著姜癡兒發笑:怎麼了?你這表情像是看到什麼稀有動物似的。姜癡兒意識到失態:只是,有些感慨,你再也不是那個丟失在沙漠無人問津的馬老師了。馬如花給姜癡兒倒上果汁:哈哈,怎麼就無人問津了,當初不是就遇見你了嗎?對不對,一想都有七八年了。姜癡兒適應了一些:是啊,你倒是沒什麼變化,我的意思是說,還是那麼年輕漂亮。馬如花疑惑的看了一眼姜癡兒:呦呦呦,這是我認識的那個姜癡兒嗎,也學會奉承客套啦?怎麼樣,這些年談了不少女朋友吧!馬如花說完發現不對,姜癡兒眼角掉了幾滴淚,馬如花趕緊坐到了姜癡兒身旁安撫:你還好吧,是不是我說錯話啦,都怪我不好,你到城市來一定是遇到什麼事兒了,怪我沒想周全,別哭了,你倒是給說說,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嘛。姜癡兒歎了口氣:我能換一杯酒嗎?馬如花打響指示意服務生上酒,給姜癡兒遞過去紙巾。姜癡兒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也不管度數高低:你走後,我後來和劉白鳳結了婚,經營酒館有八年,薑捍也八歲了,八歲就……馬如花意識到在姜癡兒身上發生的事:來吧,喝酒。兩人沉默了數秒,姜癡兒苦笑著放下酒杯:算了,都過去了。馬如花獨飲一杯:是你孩子吧,要是真過的去,你就不會來城市,時間,你需要時間,以後跟我混吧,咋樣,我罩你。馬如花沒有給姜癡兒講太多自己創業打拼的經歷,姜癡兒也知道自己講的過多。
晚上姜癡兒便以助理的身份入住進劇組下榻的酒店,由於這層關係,劇本中馬如花飾演的人物身旁也多了類似于保鏢的角色,當然沒有什麼是白來的。酒精觸使長時間身心俱疲的姜癡兒安然入睡,然而夜並沒有結束,劇組生活如此,馬如花亦是如此,多年打拼的經驗使她懂得凡事不可草率。劇組收工後各個部門還得交接總結,並做好第二天的工作規劃,稍有疏忽就可能造成混亂,所以睡覺前的這段時間工作人員很疲憊,而恰好這段時間駐紮在酒店的生活製片已經為大家準備好果品、夜宵、功能飲料,服務周全的讓正在開工作會的導演都產生了疑惑:小峰,今天收工不算太晚,這麼鋪張是不是……小峰自然是不敢如此,本來不想張揚,哪知自己的頂頭上司製片主任磊哥也在,一時間騎虎難下:是這樣的導演,七八點鐘的時候,花姐給錢讓我去置辦的,讓我低調行事就行,您火眼精金發現了,我要再不澄清,一會兒磊哥就該找我開小會了。小峰陪著笑說要準備離開,磊哥喊住了他:小峰,等一下,我是準備要給你開開會,我們製片組雖然要控制預算,但也不能太寒酸,再說花姐天天請客,我們面上也不好過,下次花姐有這個意思,你就機靈點攬過來,錢不夠,哥再私人給你拿,聽到沒,去給花姐道謝一聲。小峰心裡犯著嘀咕準備離開,又被導演叫住:小峰,你幸苦了,一會兒我正好有事找她,就代勞了,你早點回去休息準備明天的工作吧。小峰如釋重負:謝謝導演,謝謝主任,我先走啦。
導演開完例會,碰巧在過道遇見馬如花。馬如花遞給導演一杯咖啡:星巴克還沒關門,我還想著一個人喝會不會太無聊。(長期在劇組工作的人,提神的東西自然是少不了的,咖啡、檳榔、茶、功能飲品等,咖啡自然是首選,既提神又顯檔次。)導演接過咖啡很是滿意:咋還沒休息,對了,你朋友安頓的怎樣了?今天白天那段打鬥很精彩,正準備去剪輯室看看,你要不困一起過去看看。馬如花捂嘴偷笑:那段您還真用啦,真是一場誤會,我和他有許多年沒見了,我讓他這段時間給我做做助理,導演要是覺得還行,我讓他免費出演,您是武行出身,調教一下說不定還真有點意義。不知不覺兩人走到剪輯室門口,導演摸著鬍子:調教不敢當,演出自然是有費用的,沒別的意思,這身造型我也比較喜歡,也許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武俠夢,現實中還真少見,並且以後只會更少,我們為啥拍電影,不就是為了讓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更好的表達不是。馬如花見到導演興致勃勃的勁頭,知道姜癡兒的事八九不離十了:是夢,對吧,導演。導演開懷大笑:沒錯如花,是夢,並且要有超前意識,不管你同不同意,姜癡兒我是用定了,我一會跟服裝那邊再溝通一下,不多說了,先去看片吧。馬如花將多餘的咖啡分給剪輯師,少坐片刻便告辭離去了。
一大早馬如花敷著面膜,擰著一堆洗漱用品就去了姜癡兒房間:醒啦,休息的咋樣?姜癡兒確實剛睡醒,臉上有些掛不住:睡太久了,起晚了。馬如花笑的面膜都脫落了:沒事,你緩過來就好,一會可能會有人找你按他們要求做就行。姜癡兒:給你添麻煩了。馬如花重新敷好面膜往門外走去:別說見外話,好了,我先去化粧室了,現場見哈。姜癡兒送走馬如花,簡單洗漱完,不知道做點啥,走到窗前,窗外賓館門口工作人員已經陸續忙碌起來。
副導演小張送化妝完的馬如花上車,馬如花把忙碌的小張拉到一邊:怎麼樣,張導,我的朋友你多照應一下,他第一次來劇組不懂規矩,他的那部分,我回頭包個紅包給你。小張忍住興奮,一臉嚴肅看著馬如花:花姐,你把我當外人不是,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我一會還要把新改的劇本送給他呢,導演特意囑咐過的。馬如花往車上走去:一碼是一碼,好了大忙人,回頭聊。
小張滿頭大汗的往走到姜癡兒門前敲門,額頭豆大的汗珠搖搖欲墜,卻也沒有掩蓋他滿臉的笑意,他比劃著李小龍的造型看著姜癡兒:來吧,薑,我們拉練拉練,我打。說完,作彈跳狀,一記直拳向姜癡兒飛去,姜癡兒本能躲過,順勢牽引小張,小張在床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小張狼狽起身:服,我服。姜癡兒不明所以,以為小張真是找自己切磋:繼續嗎?小張往一旁躲閃:別介,不了,下回吧,今天不在狀態,哈哈,我帶你去拍攝現場。小張自來熟似的搭著姜癡兒往過道走去,不時的討教功夫,姜癡兒倒也沒拒絕,因為對拍戲一無所知很多事有求于小張,索性兩人有說有笑好不快樂。
無論是在實拍,還是做準備工作,拍攝現場都很忙碌,在劇組總是這樣。姜癡兒到的時候,陳導正在給演員們講戲,小張把姜癡兒帶到現場,便去安排群眾演員了。現場主要演員拿著劇本聽導演分析劇情,服裝師、化妝師正在給演員“修補調整” ,陳導的語言有“魔力”在劇組是公認的,不懂表演的人也能被他調教的像模像樣。姜癡兒在一旁聚精會神的聽,一邊翻看著小張遞給他的劇本,他也大致知道拍攝的是個什麼故事:這是以女主人公為主角的戲,兩幫勢力為長生不老寶藏(據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你爭我鬥,在險象環生的追捕與反追捕中,女主人公追尋線索抵達最終的目的地——蓬萊,一步步揭開謎底,找出寶藏的秘密。姜癡兒瞭解完大致劇情,導演給服、化工作人員示意,接著姜癡兒也被工作人員裝扮起來。姜癡兒的角色是導演通過晚上的想法添加的,包括這個角色的服裝,姜癡兒的頭髮和眼罩倒是沒做太多的修改,眼罩是沒有辦法,而他些許花白的頭髮按照導演的意思:正好,滄桑落寞的大俠應該就是這樣。姜癡兒加入了演員們的陣列,粗壯的光頭男及打手們、馬如花和小孩、還有帥氣的男主角劉峰,姜癡兒試著儘量保持友好些。陳導回到監視器後面,拿起對講:差不多咱們試拍一條。
馬如花氣喘吁吁拉著小孩跑了幾步停下,看了一眼正前方古色古香的牌匾“東海漁村”,打量著周圍,姜癡兒跟上看著牌匾眉頭微皺,或許是牌匾的質地有些似曾相識。馬如花正準備進村,身後傳來一聲呼喊“如花”,劉峰喘著氣站在馬如花身旁,拿出礦泉水咕嚕咕嚕幾大口下肚:等,等一下。如花,你沒事吧,昨天和你走散後,我碰到青紅幫的人了。劉峰警惕看著姜癡兒:這位是?馬如花上前兩步:哦,忘給你介紹了,昨天多虧了這位姜兄弟相救,不然今天也來不到這兒,你呀,一到危機時刻就不見了,等你保護我,我早不知道在哪......劉峰上前用手捂住馬如花的嘴:呸呸呸,別說喪氣話,我這不是來了嗎,姜兄弟,幸會幸會,對了咱們借一步說話。劉峰帶著幾人在村外找了塊隱蔽的草叢,幾人趴在裡頭:昨天我看見青紅幫幾個人,一瘸一拐的進了一個倉庫,你們猜猜我聽到了什麼,他們正在密謀怎麼抓咱們,並且提到了東海漁村是必經之路,所以我一得知這個消息,連夜趕了過來,還好追上你們了,不然真怕中了埋伏。姜癡兒抬頭審視著村莊:這個村子不大,門丁稀少,但不至於空無一人,如果真是空城,村莊應該雜草重生。馬如花點頭認可:是有些古怪,咱們等晚上再看看吧,肚子好餓,劉峰,趕緊去給本姑姑找點吃的,我正好去收集些情報。劉峰擺著一張苦瓜臉:又是我呀,現在還沒摸清楚情況,太危險了吧,要不......馬如花上手拍打劉峰:你......姜癡兒攔住馬如花:劉峰兄弟說的沒錯,現在出去確實很容易暴露,並且野外也存在一定風險,我之前有過一定戶外經驗,我去吧。馬如花正預說些什麼,姜癡兒已經消失于草叢中,她轉頭擰著劉峰的耳朵:你真沒用,你真沒用......
導演喊了句“哢”眾人便出現了,於是村莊熱鬧了起來,陳導徑直向馬如花等人走過來:剛才那條大家都表現的不錯,幾人之間的人物關係和性格特點也體現的很好,小姜的信念感很強,有個地方稍微稍微調整下,咱們換幾位再來幾條就行。陳導看了周圍不見姜癡兒的身影,轉身看著眾人:小薑人呢?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茫然,於是大家都在找小薑。片刻之後,海邊傳來了副導演小張的笑聲,導演眉頭微皺拿起對講:小張,小張,你那邊有什麼情況。沒聽到回聲,導演領著眾人往海邊走去,姜癡兒手拿著一根穿滿海魚的棍子,一臉錯愕的看著小張,全身上下還在嘀嗒著水,眾人看見姜癡兒也變成了“小張”,眾人回到了片場,服化正在給姜癡兒修補,其他人仍然在歡聲笑語中,陳導、馬如花坐在姜癡兒身旁,陳導喝了一口茶水:小薑啊,剛才在找你呢,你這也太敬業了,一口氣把後面的戲全演完了,哈哈,值得表揚,演員就應該有這種精神。馬如花滿是柔情的看著姜癡兒:你剛才跑到海裡去啦,你太傻啦,劇中提到的吃的東西不用你真的去找,到時候道具老師會給你準備的,你把道具老師的工作都給做了,道具老師會失業的,哈哈哈,像剛才那種你退出草叢畫面就拍不到你了,你要是怕穿幫,下次你出畫後就去監視器那。姜癡兒知道自己鬧了笑話,聽馬如花的講解一直在點頭:恩,恩,知道了,對不起導演,給您添麻煩了。陳導哈哈一笑:沒有,我說挺好,凡事都有第一次,慢慢來,對了,待會給你特寫的時候,你退出草叢的身法可以稍微慢一點,哈哈哈。
姜癡兒慢慢才對拍攝、劇本、現實之間有些理解,沒有他的拍攝時,他便呆在監視器後面觀摩。監視器畫面中在播放正在拍攝的畫面。
漁村中央最大的一間茅草屋內,光頭男舉著望遠鏡在隱蔽的窗口下向外觀望,幾名黑衣人在屋內整理器械工具,有的在查看地圖,屋子的角落捆綁著衣著質樸的村民,村民被膠帶粘住的嘴,表情甚是痛苦、驚恐,其中一名黑衣人把玩著一把匕首走到光頭男身旁:頭兒,咱們在這埋伏確定有用嗎,這半天也沒啥動靜,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天黑了。光頭男放下望遠鏡,摸著胡渣:沒理由啊,老三,把地圖拿過來。老三正在地圖上圈圈點點,也許以前他是搞嘻哈的,一路走來搖頭晃腦:老大,我也覺得沒有可能,除了這個地方,沒有更為理想的方案,並且沒有當地居民的引領,一般人去的話只會迷失在蓬萊的迷霧深處。光頭男托著下巴思索:恩,但就怕他們不是一般人啦。
陳導看著監視器中,畫面漸漸從光頭男的面部特寫拉至室內全景,他拿起對講喊話:好,過,放飯。因為是出外景拍攝,吃飯不像在城市分的那麼細緻,大家都在一起其樂融融,唯一和有些例外的算是美術的置景組了,因為要在拍攝前將場景效果陳設好,所以在11點餐車到時,已經提前吃完飯了。東海漁村距離城市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生活組的時間也安排的很緊湊。
飯後,馬如花問了副導演小張下午的時間安排,然後拉著姜癡兒去了海邊。少了先前拍攝的緊張,姜癡兒真正意義上的觀望著大海,馬如花脫下鞋在海邊蹦蹦跳跳宛如少女:怎麼樣,大海美吧。姜癡兒回神:很美,一望無際,讓人心情舒暢,我是第一次見到海,和沙漠是不同的風景,但隱約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說不上來。馬如花“噗”的一聲笑出來:也許是因為大吧,沙漠也是一望無際,都很神秘,哈哈,被傻站著啦,咱們去周圍轉轉。
村莊最深處的平頂山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多處有水順著山體流下,山不高,並且有一道石頭臺階通向山頂,山頂周圍隔三差五有巨石聳立,巨石長滿了苔蘚,而山頂全是綠色小草和不知名的紅花。馬如花走到山頂差點驚呼出來:厲害,太美了吧這也。馬如花又是一陣蹦蹦跳跳,姜癡兒跟在身後,打量著四周,他徑直走到山頂另一邊沿處,此處巨石密集,紅花簇擁,巨石中間有一條石頭臺階,姜癡兒探頭發現臺階盡頭是一水潭,一圈圍繞著石柱,貼近牆體處持續的排列著人形的石頭,說是像人卻更像是蛤蟆,水潭上面有些白色霧氣,姜癡兒驚歎此處的巧奪天工,突然馬如花拍了一下姜癡兒的肩膀,姜癡兒嚇了一跳,趕緊退回平臺。馬如花好奇的看著姜癡兒:什麼東西讓你這麼癡迷,你看看這花好看嗎?姜癡兒還沒反應過來,馬如花已經摘了一朵,姜癡兒眉頭微皺:等......馬如花撇嘴:怎麼了,不讓摘啊。姜癡兒一時間語塞:啊,沒有沒有,咱們要不回去吧,現在不知道拍攝到哪了,萬一找咱們,不在的話不大好。馬如花點頭:也對,行,咱們這就回去,但是你先把這花給我戴上。馬如花率先離去,姜癡兒正預離開,巨石中間的通道中隱約傳來竊竊私語聲,姜癡兒定神仔細聽又沒了,他搖頭疑惑的跟上馬如花: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馬如花一本正經的說:聽到啦,我聽到有人在說,趕緊回去吧,再不回去導演該著急了。說話馬如花哈哈大笑的離開了,姜癡兒尷尬的抓著頭髮,回頭看了一眼巨石便走下了臺階......
兩人回來的時候,劇組正在拍攝光頭男等人的戲份,姜癡兒回到了監視器後面。
光頭男等人正在屋子裡吃午飯,被捆綁的村民可憐巴巴的望著幾人。光頭男放下碗筷:老三,你弄點吃的給他們,一會兒找個兄弟把他們關到後面去。老三吃完放下碗筷,從背包拿出些壓縮乾糧搖搖晃晃的走到村民面前:那,大哥發話了,我也不想為難你們,我撕下你們的膠帶,但是你們不要亂喊。村民惶恐不安的點頭,老三剛撕下一個老頭的膠帶,老頭看著光頭男等人:幾位小兄弟,求求你們放了這些人吧,我們保證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實在不行,我留下,我是村長我來代替......老三把膠帶重新貼上:大哥,看來他們不是很餓,哈哈。光頭男拿著望遠鏡又回到了窗邊:那就把他們帶到後面去吧。突然光頭男揮手示意幾人停下......
草叢中,馬如花和小孩兒肚子已經能聽到咕嚕咕嚕的響聲,劉峰無聊嚼著野草:花兒,這個姓姜的兄弟到底靠不靠譜,半天沒回來,我餓了倒沒事,關鍵是你和孩子,不行我出去吧。馬如花白了劉峰一眼: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現在辦正事,你別給我添亂,等找到長生不老藥你愛上哪上哪去。劉峰已然在退出草叢,馬如花有些著急:你這人怎麼油鹽不進呢。劉峰一臉無奈:大姐,人有三急好不好,那我在這也不合適吧,我看我先前是多慮了,這半天沒個鳥人。劉峰剛退出草叢沒多久,便大搖大擺的走起來。
話分幾頭,姜癡兒正在一顆樹上摘果子,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村莊和來往路上的動靜,突然,姜癡兒定著不動,開始自言自語:好啊,終於露出破綻了。只見幾個黑衣人從房屋走出,警惕的看著四周,快速向海邊走去,姜癡兒扭頭看向海邊,劉峰正大搖大擺拿著棍子在海邊叉魚,不時地還唱兩句。姜癡兒道出一句“壞了”便快速向草叢方向走去。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劉峰正怡然自得的唱歌,沒想到身後有人接著唱了下去。老三正擺著嘻哈造型:你是我的愛人,是我的牽掛,呦呦切克鬧。劉峰回頭“唉”了一聲,趕緊回身,額頭冷汗直流。光頭男雙手環抱:兄弟叉魚呢。劉峰長呼了口氣轉身:是啊,你們也是過來旅行的嗎?老三大笑出來:老大,這傢伙是來搞笑的嗎?光頭男上下打量著劉峰:兄弟,怎麼看你這麼眼熟呢,你旅行也沒看你開車過來,這離城市也有幾十公里,你也是個奇人。幾個黑衣人架起劉峰往村莊走去,劉峰還在掙扎解釋:我真是徒步過來旅行的,這不環保公益嗎,你們這是要幹嘛,救命啦,沒有王法啦。老三壞笑看著劉峰:老大,這個人一會兒交給我,我發現我跟他有很多話說。光頭男只顧著往前走:別太過了,正事要緊。
姜癡兒趕回草叢時,馬如花正趴在草叢向村莊觀望,另一隻手正捂住小孩的嘴,生怕弄出什麼動靜,姜癡兒靜靜地呆在一旁。馬如花轉頭看向姜癡兒時已哭成了淚人:他總是辦這種事兒,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我得了奇病的母親,我這發小也不至於牽扯進來,不讓他來他非得來。姜癡兒一時間五味雜陳,喉結上下律動,“母親”“發小”之類的字眼閃爍在他的腦海,他抓住馬如花的手:還記得在大漠的時候嗎?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放心吧,我一定會救出劉峰。馬如花泣不成聲的抱住姜癡兒:拜託了......
監視器那頭想起了掌聲,陳導大笑出聲:非常好,各部門準備夜戲吧。眾人聚集到監視器後面看回放,副導演小張笑眯眯的摟住姜癡兒的肩膀:可以呀,姜兄弟,對了,你剛才臺詞裡面怎麼有個“大漠”呀,劇本裡沒有啊。姜癡兒從剛才的氣氛中緩過神來:哦,我說錯了。陳導看著畫面:哈哈哈,沒關係,剛才感覺很棒,這個無傷大雅,我之前聽小花講過以前在大漠的經歷,說不定咱們到時候可以再延伸個續集前傳,我剛才還在琢磨名字呢,如果拍的話叫做《樓蘭黃昏》怎麼樣。姜癡兒嘴裡念叨著這個名字,他轉頭看向正在補妝的馬如花,馬如花注意到了目光,向姜癡兒招手。
馬如花照著鏡子,回頭跟化妝組的妮子打招呼:辛苦了,寶貝。姜癡兒坐在馬如花身旁的折疊椅上,馬如花遞過去一杯茶:哈哈,還沒出戲呀,我看你很有做演員的潛質哦,不過別太當真,戲裡面都是假的,快,喝杯水吧,這秋冬之際氣候乾燥。
村民被黑衣人押送至後面的房子,劉峰則被老三單獨帶到一個房間,不時有哀叫聲傳出,兩三個黑衣人在院子內挖來挖去,然後將一些物品倒在裡面。姜癡兒正把馬如花和小孩接到一顆粗壯且枝葉濃密的樹屋裡,時間緊迫,樹屋打造的很簡陋,但還算結實,姜癡兒做好隱蔽工作後,把之前採摘的果子分給兩人,他自己拿出望遠鏡觀察著村莊的動靜:等天黑了,我去找些保暖的物品,然後我潛入村莊把劉峰救出來。姜癡兒一轉身,小孩遞過來一個不知名的果子:叔叔,給你吃。姜癡兒先是一愣,欣慰的接過果子:謝謝,對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小孩啃了一口水果:我叫江捍,江東的江,捍衛的悍。姜癡兒這回真是驚呆了,半天沒說出話來:江悍,薑捍,太巧了......好,好名字。
黃昏,三人依靠著樹屋看著黃昏,等待夕陽西沉,等待著夜。
晚飯過後,工作人員開始準備火把及夜戲需要的燈光設備,姜癡兒、馬如花、江捍再次爬上樹屋調整狀態,姜癡兒看了看馬如花,欲言又止,馬如花抬頭看著星星:有啥話就說吧,咋還扭扭捏捏的,如果是問江悍的事,我現在就能回答你,是我跟導演提的,算是在戲裡圓你一個小小的夢吧。
夜幕降臨,一隻貓頭鷹在空中短暫盤旋,停歇在東海漁村的牌匾上,它的雙眸在黑夜格外明亮,它注視著四周,不時地發出奇特的叫聲,說是叫聲其實有點像是笑聲,民間流傳一句俗語:不怕貓頭鷹叫,就怕貓頭鷹笑。
一道黑影快速穿過竹制的柵欄,融入夜色。片刻之後,只聽到撞擊聲從關押村民的小屋處傳出,黑夜人應聲而倒,黑影進到房間,點亮一隻火摺子,黑夜拉下面罩,露出姜癡兒的面孔:大家不要驚慌,我是來救你們的,按照我說的做,外面有人接應你們。緊接著姜癡兒貼在村長耳邊說著什麼,村長連連點頭,他輕聲招呼著大家往外走,自己臨出門時回頭:小夥子,你不走嗎?姜癡兒吹滅火摺子走到門口:我還有一個同伴要救出來。村長眼睛一亮:哦,我知道,白天我倒是聽見了,但是他好像被關在那些壞人旁邊的屋子,怕是......姜癡兒拍著村長的肩膀:老人家,您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別忘了我剛才跟您說的,萬一有什麼意外,還請您多多幫忙,拜託了。村長歎了口氣點頭消失在夜幕中。
村莊中最大的那間茅草屋中,黑衣人聚集在一起玩牌,光頭男看了一眼手錶:行了,差不多巡邏了,該換班的換班,老五,你把老四換過來,順便給村民帶點吃的,別都餓死了。老五還沒離開牌桌:老大,你別那麼著急,老四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還沒到點就會提前跑來的,現在都過了時間還沒來,肯定早就跑哪睡覺去了,他良心發現肯定是.....老四話沒說完,外面傳來一些響動,光頭男警覺的站起身來:我覺得不太正常,老四趕緊去看一眼。老四仍然在看牌:貓頭鷹,老大,你聽,你太敏感啦。老四話音剛落,桌子被掀翻,老四站起身有些不服氣,光頭男亮出匕首,眾人老實離去。
姜癡兒戴上面罩正在村莊穿梭,中央的大茅屋傳來一聲響動,姜癡兒隱藏在黑暗中慢慢潛行,他抵達老頭說的那間房屋時,外面空無一人,大門敞開,裡面也空空如也,姜癡兒快速向村口離去。
大茅屋內,光頭男正咬牙切齒的拽著匕首,老三抓住滿是傷痕的劉峰推門而入:老大,咋了這是,我剛聽到這邊有動靜,立馬過來了。光頭男看到老三,緩和了一些:剛才外面沒啥事吧。老三嘻嘻一笑:沒啥事啊,我沒聽到,我玩的正嗨呢。光頭男還沒來得及自責,老四氣喘吁吁的沖進來:老大,村民,村民不見了,老五也被人打昏了。光頭男憤怒的將匕首扔出,直接穿透牌桌,插進地面:廢物,我就知道有事。光頭男拔出匕首,上前拽著劉峰往院子裡走去:別躲躲藏藏了,出來吧,我數十下,再不出來我就把這小兄弟一塊肉一塊肉的割下來。光頭男數數的同時,其他黑衣人點燃周圍的火盆,姜癡兒從村口的一顆樹影裡顯現出來。光頭男將劉峰和匕首交給老三,自己拿著火把上前幾步,火光照在姜癡兒的臉上,光頭男瞬間表情扭曲了:又是你個龜孫,這麼說馬如花也在附近嘍,還不趕緊出來,還得大爺我一個個請啊。姜癡兒卸下黑衣徑直走到院子內:這裡沒有其他人,你把人交出來,我帶著他離開,我不會傷害你們任何人。眾人笑了,光頭男也笑了:你當我傻啊,把人交給你,沒有其他人,我的村民咋不見了。姜癡兒環視一周,打量著所有黑衣人,手在袖子中拿捏著,而在這時村長和馬如花出現在村口,馬如花激動的要往院子跑:劉峰,劉峰,誰把你打成這樣的。姜癡兒回身喊道:別過來。村長趕緊抓住馬如花:別衝動,大俠應該有對策,你過去也幫不上忙,要是被他們抓到,反而成了把柄。劉峰強忍著疼痛大聲喊道:哈哈,你傻不傻,我一點事兒沒有,你們趕緊......老三一巴掌拍在劉峰臉上:讓你說話了嗎?皮又癢癢啦。姜癡兒眼看著老頭快抓不住馬如花了,不由苦笑又向前走了一步。
姜癡兒堅定的看著光頭男:你是這裡面的頭頭吧,我有個提議,用我換劉峰怎麼樣。老三笑嘻嘻的看著劉峰:哦,原來你叫劉峰啊,老大,別聽他瞎扯淡,咱們手上有人質,沒必要跟他換。光頭男正在琢磨,老四湊到光頭男耳邊:老大,我覺得可行,只要制服這個怪人,片刻之後,嘿嘿,其他人不是手到擒來。光頭男摸著鬍鬚,臉上漸漸有了笑容:你聽著,我考慮了一下,也不是不可行,畢竟你之前還傷過我兄弟,這回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不過我得先派個兄弟把你綁起來,你要是耍什麼花樣,這個劉峰就會命運堪憂。馬如花盯著姜癡兒差點抓狂:不行,不可以。姜癡兒對著馬如花眨了下眼睛,轉頭釋然的看著光頭男:來吧,我要是有一點反常,隨便你動手。老四與光頭男對視後走到姜癡兒身後開始搜身,不一會,只見地上多了一堆的暗器,光頭男看到不由得流了一頭冷汗:老四,把他綁結實了。光頭男轉頭向老三示意,老三笑嘻嘻的從一旁拿起火把,另一隻手用匕首頂著劉峰:走吧,是不是和我有感情了,捨不得呀,哈哈。
劉峰一瘸一拐的向村口走去,而老四則推著姜癡兒往茅屋靠近,三人在院子中間眼神交織在一起。突然劉峰加速向村口跑去,姜癡兒一個後踹踢在老四肚子上,老四疼的到底不起,接著兩人向村口跑去,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倒是老四咬牙切齒將手上火把扔在了一旁的黑火藥上,嘴上念念有詞,還未發出聲,緊接著便被埋在地下的炸藥轟飛。地面上黑火藥如同毒蛇般快速遊走,瞬間抵達劉峰腳下,姜癡兒來不及多想,將劉峰撞出了院子,姜癡兒正好倒在火光上面......
時間似乎靜止了,姜癡兒被擊飛在半空中,他平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老頭攙扶住劉峰,馬如花沖向姜癡兒,劉峰抓住馬如花,光頭男和黑衣人兇神惡煞的沖向姜癡兒。
姜癡兒摔倒在地,火藥將將他上半身衣物瓦解,盡是些焦糊的軀體,姜癡兒疲憊的看著馬如花,鮮血從姜癡兒口中噴出:快,快走。老頭、劉峰架著聲嘶力竭的馬如花向海邊跑去,黑衣人圍住姜癡兒,遮擋了他的視線,姜癡兒任由著身體在拳腳中來來回回,有如隨波的水草。光頭男帶著幾人被院子邊沿突然的爆炸耽誤了片刻,小心翼翼的向海邊跑去,等到光頭男跑到海邊時,船已經消失在迷霧中,只有零星女人的哭聲傳出......
“趕緊趕緊”陳導摘下耳麥,迅速向院子走去,工作人員也快速趕到現場,老四和姜癡兒成了劇組的焦點,武術組拆下兩人的身上的威亞線和護具,陳導走到兩人身旁: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姜癡兒、老四紛紛搖頭。陳導點點頭:恭喜兩位老師殺青,哈哈。工作人員紛紛停下手裡的工作,鼓掌歡呼。
收工後,姜癡兒的房門被敲響。馬如花拎著一個醫藥箱徑直走了進來,姜癡兒趕緊穿上衣,馬如花打開醫藥箱:噗,別穿了,穿了一會還得脫,那,這是我找人從國外代購的藥,劇組常備,專治跌打損傷,並且對修復傷口有奇效,今天槍火組的火藥放的有點多,你看導演都緊張了,估計這會兒正在給他們開會呢。姜癡兒驚訝的看著馬如花:不至於吧,我問題不大,並且他們做的防護很好,只有點輕微的傷而已,過兩天就沒事了。馬如花白了姜癡兒一眼:趕緊坐好,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啊,還好那個老四也是武術組的,要換成一般演員,真的很容易受傷。馬如花在給姜癡兒擦藥時,項鍊從脖頸滑出,姜癡兒看著這條名為“女神之淚”的項鍊:你還戴著它呢。馬如花看出姜癡兒對這條項鍊有感情,解下女神之淚:是啊,那年大漠一別,阿姨給了我這條項鍊,所以我替你一直保存著,等著有一天遇到你,將它親手交給你。姜癡兒趕緊推開: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母親送給你的東西,我怎麼能取回呢。馬如花將女神之淚放在姜癡兒的手心:拿著吧,我知道這條項鍊你們一族很重要,要不這樣,當是我今天晚上借給你,哈哈,算是對你在劇組優異表現的獎勵吧,改天,改天你想一個好的理由給我,我要一個正式的理由。姜癡兒暗歎馬如花真是成長了,在劇組情商不高真的很難走到最後,姜癡兒欣慰的握著項鍊:行,那我就保管一個晚上。馬如花笑了,拿起項鍊給姜癡兒戴上,姜癡兒肩膀上的一處傷口引起了馬如花的注意:這個傷口還疼嗎,當年要不是你來的及時,我可能就被那些盜獵分子給害了,哎,現在想想都後怕。姜癡兒拍了拍自己傷口上的手:你不用太感傷,那件事情因我而起,我傷了他們兄弟,他們也算是恨透了我,才會對你動手,那件事我應該向你道歉才對。馬如花摸了下姜癡兒的頭髮:行了,別多想了,你抓緊休息,今天累壞了,我也得回去休息了,明天我還得補一些鏡頭。目送馬如花回到房間,姜癡兒打著哈欠關上門,此時,外面的霧氣更濃了。
東海漁村的霧更濃了,這霧氣似乎從平頂山隱蔽的水潭傳出,水面有波紋,非常的規律正好波動了八次,引起水面波動的正是牆體四周的石頭,不多不少正好是八隻石蛤蟆,石蛤蟆一個接著一個離開牆體往前邁步,每只蛤蟆頭上似乎有紅光閃動,按照它們走動的順序正好是“乾、坤、坎、離、震、巽、艮、兌”,它們秩序井然的離開水潭,蛤蟆周身被霧氣包裹,僅有八個紅點在空氣中閃爍。姜癡兒可能真的是體力透支了,呼嚕聲此起彼伏,連自己身上戴著的女神之淚泛出藍光也未察覺。姜癡兒的門被打開了,緊接著迷霧中多了一個藍色的光點,突然光點停了下來,副導演小張打著哈欠從房間出來解手,迷迷糊糊中,他歪著頭看著前方的光點,自言自語的走上前去:什麼東西。小張走近時,看到一群蛤蟆抬著姜癡兒,小張又打了個哈欠轉身:我的天啦,還在拍呀。他突然又意識到什麼,再轉身時,只見其中一隻蛤蟆抬手,接著小張被氣泡包裹,然後昏倒了。
姜癡兒猛然從噩夢中醒來,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于水潭上方的氣泡中,而八隻蛤蟆和夢中的也一樣。他喃喃自語:怎麼還在夢裡面。姜癡兒掐了一下大腿,疼痛使他懷疑自己到底是在夢裡還是現實,很快他打消了這是現實的想法,於是他又閉上了眼,他再次睜開眼是聽見......
由於霧氣很大,劇組只是補拍了一些室內的鏡頭。午飯時,馬如花來到姜癡兒的房間,依舊空無一人,陳導來到馬如花的飯桌:怎麼了這是,一上午就看你心緒不寧,現在還歎上氣了,說來聽聽。馬如花放下一口沒動的飯菜:陳導,不好意思,您上午看到小薑了嗎?
陳導也放下碗筷:沒有啊,是不是在附近轉悠呢,要不是拍戲我都想好好在這休息幾天,這地方真是不錯,趕緊吃飯吧,一會兒我安排人找找,放心吧。
馬如花心裡有很多的疑問,日近黃昏,劇組拍攝接近尾聲,整個劇組依然沒有見到姜癡兒的身影,陳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暫停了拍攝。全劇組的工作人員圍繞著東海漁村尋找。
姜癡兒半夢半醒中依稀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但是他並不能確定,直到聽到馬如花的聲音。姜癡兒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依舊在氣泡中,馬如花出現在平頂山巨石通道的口上,姜癡兒喊了一聲,發現馬如花並沒有反應,姜癡兒在氣泡中掙扎,氣泡隨著姜癡兒動作浮動,但這並沒使他從氣泡中掙脫出來,他放棄了,索性靠著氣泡邊緣。馬如花往巨石通道探尋,大聲呼喊著,在她視野裡,泉水四周安安靜靜並沒什麼異常,馬如花試圖走下臺階,劉峰出現在她的身後:走吧,花兒,整個漁村都找遍了沒有他的身影,估計今天一早就走了。馬如花搖了搖頭,眉頭微皺:沒有道理呀,姜癡兒不是這樣的人,就算要離開的話,他也會......劉峰抓住馬如花的手:人是會變的,花兒,人真的是會變的,按理說你比我見的世面更廣,應該深知才對呀。馬如花試圖掙脫:不會的,就是因為我見過太多,所以我瞭解他。劉峰情緒有些波動:你......我是怎麼說你都聽不進去嗎,那我就說的直白一些,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為了拿回女神之淚項鍊,什麼拍戲什麼的,你覺得他真的會在意嗎?我們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就像我們不知道女神之淚項鍊,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麼價值一樣;但是他這麼做並沒有問題,因為你不是說過項鍊就是他家祖傳的嗎,只是他沒個交代確實不地道。姜癡兒聽到此處異常憤怒,他用力的敲打著氣泡,此時馬如花也難過的哭起來,劉峰借勢扶著馬如花的肩膀:對不起,花兒,怪我說的太直白了,但是人真的是會變的,其實我也在改變,只是你沒注意,我以前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從你回來了,我一直在調整自己,你拍戲我陪你拍戲,你要旅行,我陪你旅行。說著劉峰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類似于女神之類的項鍊:我很早的時候就為你準備一切,你看,我知道你珍視那條項鍊,我特意打造了一條,我不是炫富,我是真的用心了,我之所以一直沒拿出來,就是怕你認為我別有用心。劉峰將項鍊為馬如花戴上,馬如花不知道在想其他事情,還是怎麼了,並沒有拒絕。姜癡兒幾乎暴走,但他如何掙扎,氣泡都在和他打太極,根本不為所動。此時,蛤蟆開始動了,圍繞著泉水轉圈,姜癡兒所在的氣泡也在緩緩下降,姜癡兒看著劉峰扶著馬如花離開通道,無能為力的跪在氣泡中,直到完全浸沒在泉水中。
姜癡兒四周浮現出很多氣泡,每個氣泡都像是一台顯示器播放著如姜癡兒有關的畫面:樓蘭被黃沙覆滅、太姥爺在私塾教書、姥爺姜維參加紅衛兵之後前往大漠、王大海深陷流沙、父親和母親在大漠深處的絕地求生。姜癡兒所在氣泡仍然在下沉,從他身邊飄過的氣泡中的故事也越來接近現在:馬如花在昆侖山與同伴走失、姜癡兒在峽谷與盜獵分子對決、姜癡兒與劉白鳳經營落客酒家養育兒子姜捍、落客酒家荒蕪、發瘋的劉白鳳每天在酒家後院枯井喊魂、薑母在月牙泉裝水,劉白鳳抱著一個女孩陪在旁邊,姜癡兒在黃沙中騎著駱駝趕往月牙泉。到了這個畫面,姜癡兒突然內心受到震顫,脖頸上的女神之淚也泛著紅光,包裹著姜癡兒的氣泡漸漸消融,姜癡兒用力的去夠剛才經過的氣泡,水流貫通了姜癡兒的口鼻,姜癡兒在水中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姜癡兒被水桶裝水的聲音吵醒,他拼命向水面遊動。姜癡兒看到了正在裝水的母親、月牙泉以及周圍的大漠,還沒等薑母開口,姜癡兒下意識的沉入水裡,再出來時,還是一樣的畫面。
姜癡兒與母親寒暄一陣後,回家找了一些吃的,姜母怪姜癡兒回來沒與她事先通知,兒姜癡兒並沒有做太多解釋。看到姜癡兒脖頸的項鍊,薑母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你......沒事,“鈴鐺”估計想你了,你吃完正好去溜溜它。姜癡兒點點頭,從後院牽出駱駝,跨上駱駝轉了幾圈:母親,您看,夕陽正好。
尾 聲
荒蕪的落客酒家外,一獨眼長髮男子牽著一匹駱駝看著殘破的景象,那塊寫著“姜癡兒與狗不得入內”的木板早已不知所蹤,姜癡兒走進院內,酒家大堂有一披頭散髮的女子正瘋瘋癲癲的跑來跑去。姜癡兒過去將這位瘋癲女子抱起放到駱駝上,任她掙扎也不放開。姜癡兒附在她的耳邊:白鳳,你受委屈了,我這就帶你回家。女子動作減緩,眼角似有淚珠滾動,在駱駝奔跑揚起的滾滾黃沙中,也著實看不大清。
2019年12月25號北京國貿
2020年1月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