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惬意时光

苏庆松

正值小满，我带妻儿回到家乡探望父母，刚到村口，阵阵麦芽糖的清纯气息缭绕而来，这甜丝丝的美味，立即把我的舌尖印记回归到童年母亲为我制作的扭股儿糖上。

也是这个时节，母亲取来刚刚脱粒的小麦和黄灿灿的糯米，她用秤分别称了称；淘洗干净先浸泡小麦，待麦芽吐出后捞出，置放在纱布上，覆盖一黑袋遮光，每天多次洒水保持湿润；当看到麦芽长得齐刷刷、嫩黄黄的时候就采收了；母亲洗净麦芽，剔除腐烂部分，剁碎，连同煮得软烂的糯米混合搅拌均匀发酵，等液化出的糖水粘稠起泡时，母亲就用纱布挤压糯米，沥出糖水，文火熬制形成糖浆，待浆挂筷时浇入糯米麦芽内来回拌和，蒸熟出锅加入绵白糖，趁热乎抓在手里反复揉搓、抻拉，当“盘根错节”的条状物摆上案板时，一个匀溜的扭股儿糖便成形了。母亲挑了一个三股叉的夹到我嘴边，笑盈盈地说：“看你眼巴巴地，可能是饿了。”接过黄澄澄的美食，我饕餮大餐，股股甜腻腻的异香弥漫口腔、席卷咽喉、荡胸沁脾，那软坨坨的入口即化但津津有味的扭股儿糖，在漫长的味蕾之旅中绝无仅有，令我沦肌浃髓。

“爸爸，到老家了，饭屋里还冒烟呢。奶奶，奶奶……”儿子的喊叫声中断了我的思绪。母亲闻声迎过来，她喜形于色，一把抱起儿子，兴冲冲地说：“知道你们回来，我正在做扭股儿糖呢，这次用的麦子是前天从集市上籴的。”

“妈妈，您怎么还从集市上籴呢？”我不解地问。

“咱家那二亩麦田，早已面目一新，开发成了天然绿色食品生态园，我承包经营的是杏园、樱桃园和草莓园。今天你们难得有空，就去逛游逛游，感受一下新农村建设的蓬勃面貌。”

听了母亲的话，大家自然十分乐意，心驰神往。来到山杏园，几只黄莺在树丛间悦耳啼叫，“杏子半开香满池，未熟黄鹂争唤急。”的诗立即回响心头，眼前的“麦黄杏”已被晕染得花红柳绿，凸现出趋于成熟的势态，一串一串簇拥悬垂在丫杈枝叶间，它们似乎施尽铅华，正盼望采摘日子的到来；步入南面的樱桃生态园，母亲说：“这是前年更换的新品种樱桃，结白色果实。”我一时目眩、感奋，满园的樱桃如盛开的梨花一般从四面八方流泻过来，蜂飞蝶舞，情之所钟，我不禁遥想起汉明帝月下饮宴群臣的故事，一代皇帝来到熙园，他令侍者用赤瑛盘盛满樱桃，清朗的月华下，粹白的樱桃与银灰的圆盘融为一色，群臣皆以为是空盘，竟无取食者，此情此景让我想起李白的《白樱桃》诗:“红罗袖里分明见，白玉盘中看却无。疑是老僧休念诵，腕前推下水晶珠。”嗅着璀璨夺目的樱桃，我不由自主撸了一把塞进嘴里，那甘甜略带酸溜的极致风味里，蕴涵着生命的铸就与亮丽；慢步徜徉，走向东面的草莓园，剥开稀疏斑驳的绿叶嫩草，鲜亮绯红的水果裸露出来，《本草纲目》记载草莓具有“益气，宽痞，消痰”的功效。它们千姿百态，个个肥硕，仿佛在冲我咧嘴嬉笑，向大地露才扬己，我好像听到颗颗“珍珠”所传递的真情实意：每一滴汗水都包含着付出，寄寓着希望，托举着梦想。

走出草莓大棚，遂向北峪的湖岸走去，在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一方天地里，我游目骋怀、怡情悦性、接踵而至的是潺潺的流水、追逐的鱼群、峭拔的山峰、袅袅腾腾的岚烟、五彩缤纷的野花、湛蓝湛蓝的天空、蓊蓊郁郁的苍松、金黄金黄的油菜、团团疯长的槲树……一切正风生水起，尽显韵致，一切皆灿若云锦，正待蓬勃。辽阔天地中，我仿佛瞻望到一幅穰穰满院，流光溢彩的油画正洒脱向大自然铺展，在这帧浓墨重彩的画卷里，我思悟到了生命的叩响、成长、饱满、成熟，直至延伸。

到了湖岸边，沙滩似雪，湖水澄澈，阵阵清风徐徐拂来，四溢的芳菲扑面而来。只听湖边鸟声撩人，循声望去，各种水禽上下翻飞，互相嬉戏；四只老鹰从半空中俯冲下来扑扇着翅膀，聒噪不停，它们好像在互相寄托着小满的希望；一只鹭鸶在船尾悠然踱步，倏地，它一抿羽翼，钻入水中；只听嗖的一声，一袭斑斓的色彩已轻捷地落入我手掌中，鹭鸶昂起头啾唧啾唧地叫，其脆亮的鸣声让我放飞遐想：它是否正在学我吟咏欧阳修的“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的诗呢？流传千古的诗暗喻万物在时光流转中的蜕变形成，生动表达了对生命循环的坦然接纳。

走在湖边上，母亲看着蓝莹莹的湖水对我说：“你听到泼刺的声音了吗？”话音刚落，母亲又低头看脚下：“蚂蚁在急匆匆攒动，农谚说‘蚂蚁搬家鱼翻身’，预示大雨将临，咱们回家，你们还要返回，我煮了满满一锅扭股儿糖，这几年没有吃到妈妈亲手做的这道美食了……”

鼻子一酸，我浮想联翩，母亲说的“农谚”打开了我鲜活的记忆，小时候，每至小满这一天，母亲总会刻意观察天气的变化相态，如果天不下雨，母亲会说“小满不下，犁耙高挂”“小满节无雨，黄梅节少雨”……倘若普降甘霖，她就把“小满有雨，芒种无雨”“小满有雨豌豆收，小满无雨豌豆丢”等谚语记挂在心里。她还教给了我许多关于加强田间管理，及时耕作播种的农谚，比如“小满节气到，快把玉米套”“过了小满十日种，十日不种一场空”……幼年时不谙这些谚语，长大后跟着母亲通过亲身务农体验，才渐渐了悟许多农谚的真正含义，它是劳动智慧的结晶，对农业生产具有一定的指导作用，亦是农耕文明中不可小觑的一笔文化传承。

“小满”时令的惬意时光，蕴涵着人生的哲理意趣。无论是万紫千红的胜景，还是馥郁的甘甜飘逸；无论是缱绻的万物生灵，亦或是一脉相承的习俗民风，都在向人们感召一个道理，那就是：有耕耘才会有收获，有萌动才会有勃发，有淬砺才会有辉煌。四季有轮回，生荣并死哀，让我们迎着朝霞，灿然一新，珍视时光，在“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美好岁月里，齐头并进，玉成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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