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4496 春日来信 作者║萧 欣(吉林)主播║倾倾

春日来信
作者║萧 欣(吉林)
主播║倾倾

窗台上的风信子是在某个清晨悄悄醒的。我掀开窗帘时,那支淡紫色的花穗正垂着水珠,像刚从春水里捞出来的小灯笼,花瓣边缘泛着透明的涟漪,像是被谁用指尖轻轻抹过一层糖霜。凑近了闻,冷香里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甜,像小时候偷尝的第一口槐花蜜,凉丝丝地渗进鼻腔,连睫毛都仿佛沾满了晨露。你总说这花像揉碎的晚霞,有次你举着花穗对着光,淡紫色的影子落在你手背上,像一片会呼吸的薄纱。“你看,”你指尖掠过花瓣,细小的绒毛在光束里浮沉,“阳光穿过去的时候,连香气都会发光呢。”那时我们总蹲在窗台前数花穗,你说每片花瓣都是春天写歪的字母,等攒够一整束,就能拼出天空的秘密。记得你把风信子种球埋进陶盆时,特意在土里混了彩色碎石,说这样根须生长时,会以为自己住在彩虹里。
巷口的老槐树是春天的钟摆。三月底的新芽蜷曲着,像婴儿未舒展的掌心,鹅黄里泛着青,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挤出汁水。你总蹲在树根旁,看蚂蚁举着比身体大两倍的樱花花瓣,说那是它们的花轿。“你看那只蚂蚁,”你指尖轻点地面,细腿的昆虫突然转向,花瓣边缘的缺口像被谁咬过,“说不定是花仙子派来的信使,要把春天的消息带给泥土里的种子。”我们曾在树洞里藏过玻璃弹珠,你用树枝挖开苔藓,潮湿的泥土翻出蚯蚓的银痕,我说弹珠会被树根吃掉,你却认真摇头:“树根会把它们酿成星星,等夏天树冠长满叶子,弹珠的光就会从叶缝里漏下来,变成地上的光斑。”后来暴雨冲垮了树洞,弹珠滚进排水沟,你蹲在地上哭了好久,说“星星掉进了黑暗里”。第二天清晨,你眼睛肿着蹲在老地方,忽然指着树影里的水洼笑:“你看!弹珠在水里漂呢,原来它们去银河洗了个澡。”
隔壁阿婆的炊烟总在午后三点准时升起。白瓷蒸笼掀开时,槐花的甜香混着麦粉的醇厚,像一团温暖的云,顺着晾衣绳爬进我的窗台。阿婆总穿藏青色布衫,袖口沾着面粉,用竹筷敲着蒸笼喊:“丫头,来拿麦饭!”瓷碗边缘烫着手,我哈着气往家跑,棉鞋底踩过青石板,嗒嗒的响声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你走的那天,阿婆正在蒸新一季的槐花,暮色把晾着的蓝格子衬衫染成浅紫色,你背着帆布书包,书包带晃着银色铃铛,每走一步就“叮”一声。我望着你的背影,忽然发现路边的蒲公英全开了,白色绒球在风里打转,有一朵落在你发梢,像戴了顶小皇冠。你忽然转身,朝我挥了挥手,铃铛声混着炊烟的香气,在渐凉的空气里荡起涟漪。那时我不知道,你书包里还藏着给我的礼物——用槐花串成的手链,用作业本纸包着,直到夜里我发现它躺在窗台,花瓣已褪成浅黄,却还固执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
夏天来临时,老槐树的浓荫会漫过整条巷子。我们常把凉席铺在树根旁,你用碎布给蚂蚁做小窝,我把槐花串成项链戴在脖子上,香得连蝴蝶都绕着我们飞。有次你从书包里掏出半块绿豆冰,用生锈的铁勺分着吃,凉意从舌尖漫到指尖,你忽然指着头顶的树叶:“你看那些光,是不是像我们藏的弹珠在发光?”树影斑驳里,阳光碎成跳动的金箔,落在你晒黑的手臂上,像撒了把碎星星。我们曾在暴雨突至时躲在操场看台上,共享一块绿豆冰,塑料勺子碰到瓷盒发出轻响,雨滴在看台铁皮上敲出鼓点,远处的香樟树在风里摇晃,叶子翻出青白的背面,像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你忽然指着雨幕:“你说雨落进泥土里,会不会变成星星?就像我们的玻璃弹珠。”那时的我们不懂“永恒”,只觉得夏天很长,长到可以把所有的梦都泡在冰镇汽水的气泡里,直到你突然说要搬家,汽水罐在手里捏出凹痕,气泡滋滋地冒,像时光在偷偷溜走。
秋风吹落第一片槐叶时,你会蹲在地上挑最完整的叶子,说要做成书签。“等我们上中学,就把这些书签夹在课本里,这样翻开书就能看见整个秋天。”你说话时,阳光正穿过叶脉,把细密的叶纹投在你脸上,像盖了层透明的网。我们把叶子夹在字典里,压上鹅卵石,却总在半个月后发现它们褪成枯黄色,边缘卷得像老人的指纹。你失望地把叶子撒向风里,说:“原来秋天的星星会褪色。”可第二年春天,当新叶从枝头冒出时,你又蹲在老地方,对着嫩芽说:“你看,星星又长出来了。”那时的你不知道,多年后我在旧字典里翻到片枯叶,叶脉间还夹着粒细小的沙砾——或许是当年藏弹珠时掉进树洞的,在时光里沉默成了琥珀。
冬天的老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我们在树洞里塞过烤红薯。你从家里偷来火柴,捡来枯枝,火苗噼啪作响时,红薯的甜香混着烟味钻进围巾。“要是弹珠在这里,肯定被烤成小太阳了。”你呵着白气笑,鼻尖冻得通红。那时的我们总以为,所有消失的东西都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就像雪化了会变成溪水,溪水会流进春天的土壤,土壤里会长出我们藏过的秘密。有次雪下得特别大,我们把弹珠埋进雪堆,说等春天雪化了,弹珠就会开出水晶花。可当积雪融化,只留下几个浅坑,你却指着坑底的水洼:“你看,弹珠把天空泡在水里了。”
现在我常坐在老藤椅上,看暮色给远山描金边。玻璃茶杯里,茉莉花瓣浮浮沉沉,像几只舒展翅膀的白蝴蝶。你曾教我对着光看茶叶:“你看它们打转的样子,多像我们在操场追跑时扬起的裙摆。”那时我们总把校服裙摆扎成花苞,在跑道上疯跑,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仿佛能抓住天边的火烧云。有次你跑太快摔了跤,膝盖渗出血珠,却举着捡到的羽毛笑:“你看,这是天空掉下来的信。”如今茶杯上还留着你当年画的简笔画——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给小树苗”,那是你给我起的外号,说我像刚发芽的小树,总有一天会长得比老槐树还高。
风穿过晾着的蓝格子衬衫时,衣摆会轻轻拍打窗框,像谁在背后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墙上的风信子影子晃啊晃,恍惚间,仿佛你又坐在我身边,指尖划过玻璃窗上的水汽,画着歪歪扭扭的贝壳:“还记得海边吗?我们捡的贝壳里有颗沙砾,说不定现在已经变成珍珠了。”那年夏天的海,阳光把沙滩晒得发白,你蹲在退潮的浅滩,裙摆被浪花打湿,像朵开在礁石上的蓝鸢尾。你举着贝壳欢呼,说里面藏着大海的心跳,我凑近去听,咸涩的海风灌进耳朵,却真的听见了细微的、类似于心跳的声响——后来才知道,那是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是我们与世界共振的频率。而那个贝壳,至今还摆在我书架上,里面的沙砾早已不知去向,却总觉得只要侧耳倾听,仍能听见那年的浪声,混着你银铃般的笑声。
窗外的玉兰树又在抽新枝了。嫩芽裹着毛茸茸的苞片,像一支支被阳光吻过的毛笔,准备在天空这张宣纸上,重写我们未说完的故事。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像一串蹦跳的玻璃珠,滚过青石板路,滚过老槐树的阴影,滚进时光的褶皱里。我知道,有些告别不是消失,而是化作了生命里的微光。就像风信子的香气会渗进记忆的纤维,老槐树的年轮会锁住童年的温度,阿婆的麦饭香会永远停留在某个黄昏的味蕾。而你,永远是那个在春日里奔跑的身影,书包上的铃铛响着,带着所有的温暖与遗憾,在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永不褪色。
暮色完全降临前,我又望了眼窗台上的风信子。最后一缕阳光掠过花穗,淡紫色的花瓣透明如蝉翼,仿佛下一秒就会乘着风,追上那年夏天的云,追上我们曾以为永不落幕的时光。而我知道,在时光的长河里,我们早已把彼此写成了春天的注脚——那些未说出口的想念,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终将在每一个新的春日,重新发芽,开花,在岁月的土壤里,长成永不凋零的诗行。当第一颗星子爬上窗棂,我忽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故事,从来不是用墨水写成的,而是藏在风信子的香气里,老槐树的年轮里,以及每个与你共度的、永不褪色的春天里。就像此刻,晚风轻轻翻动记忆的书页,那些被时光浸润的片段,正化作窗前的花香,悄悄漫过每一个想念你的夜晚。
2025-4-13

【 作者简介】
王晓军,字保平,笔名,萧欣,喜欢文学和摄影。东北吉林省人,1975年高中毕业后下乡知青,忙碌奔波直至退休。
2025年伊始,希望用余生参与文化交流传播,汲取文学摄影作品精华,广交各方朋友,共同分享和享受美的作品,共同探讨文学的发展,共同在文学作品中找到美好生活的真谛,享受文学作品带来的精彩世界。

【主播简介】
倾倾,辽西蒙古贞人,多才多艺,喜欢戏曲,酷爱朗诵艺术。愿意用声音走进诗文的内核,与心交流,触摸人间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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