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梅林是姚琪的老公。
他们是师院的同班同学。
任梅林高大帅气,学校表现特优,被姚琪那双雷达似的眼睛锁定,于是,他们走在了一起。
毕业后,他们同在一个学校教书。任梅林教了两年书,县里招考公务员,他报名参加了考试,考上了。从此,告别了讲台,走进了政府办,坐上了办公室,做起了公务员。由于工作突出,由科员变成了科长——建设局监理科科长。
搞建筑他是外行,大学时也没有学建筑。但他有文化,他捧回一大摞建筑方面的书籍,像啃馒头一样,慢慢啃慢慢消化。没有多久时间,也就能弄个一知半解。
每天下班,姚琪总会站在阳台上张望,阳光披在身上,洁净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象。这时,任梅林满脸详溢着开心的笑容,按一声喇叭,嘀——
姚琪招着手,马尾辫在后脑边上跳着迪斯科,一路小跑来到楼下,接过任梅林手中的公文包,叽叽哈哈,有说有笑,撒下一路春风小雨。
任梅林浅笑着说:“蠢宝,嘻嘻哈哈的,似个孩子。”
“蠢宝”二字,姚琪听惯了,在大学校园、在朝阳小学、在溢满荷尔蒙气息的居家房间里,经常听到这两个字,不觉新奇,却倍感亲切。
任梅林有个独立的书房,整墙的书柜。原来摆满了各种书籍,近几年,随着工作的升迁,一些古玩占去了书柜一大半。那些可怜的书不知丢到哪个踏板弯里去了。一件清康熙年间的青花瓷瓶,爱不释手,是新城房地产老板送的。刚进那个办公室,人家送东西,接的时候手软,多有几次,也就习惯成自然。
他的书桌,原本是搞装修时的压缩木板做的。当了领导,自然有人给他换了,换成了实木的高档书桌;书桌旁的椅子也换成了黑色真皮高靠椅;客厅沙发由原来的木沙发变成了真皮软沙发;餐厅的单门冰箱变成了双门冰箱;外面的饭局多了,渐渐长出了肚腩,裤子的腰围比原来的要大出好几号。
一日中午,任梅林回到家,坐在客厅里的真皮沙发上玩手机,接了一电话:“任科长,我在您的卡上打了一点钱。房子验收,你一定要给把关,千万不能出差错,拜托您啦。”
任梅林大声道:“放心,有事我顶着。只要你按我说的办,到时候还有我们的局长、市长。”说完,挂了电话。
姚琪在厨房里听得真切,心里一惊,手中的铲子掉进锅里,“乒”的一声响。她早已知道,丈夫自从上了这个位子,就有些动作,她也曾苦口婆心地说:“你我俩的工资,足够我们日常生活开支,不要生邪念,心不要太大,手不能伸得太长,平平安安过日子,便是我们最大的奢求。”……她无法相信他电话中的话。
姚琪默不作声,将饭菜弄上桌,喊丈夫吃饭。
吃完饭,任梅林走了。
姚琪站在书房中,望着摆满了大半个书柜的古玩,沉思……她将那件前清康熙时期的清花瓷瓶移至一格书柜的边缘,将另一件青铜器挨着清花瓷瓶的旁边放着,笑了笑,也去学校上班了。
晚上回来,任梅林拿着一件精巧的海南黄花梨木木雕,兴冲冲来到他的收藏柜前,伸手去放木雕。没注意,衣袖一绊,青花瓷瓶和青铜器同时“啪”的一声落地了。青花瓷瓶粉碎了,青铜器倒完好无损。
任梅林站在收藏柜前,懵了,心痛不己,这件青花瓷瓶是他的最爱,满脸怨气:说:“怎么可能呢?怎么轻轻一碰就落地呢?”他望了一眼跟进来的妻子,又说,“我原先好像不是放在这个位置的哒?”
姚琪弯腰收拾掉在地上的青铜器,感叹着说:“青花瓷瓶不结实,像青铜器一样就好,甩不坏。”
任梅林望着妻子,满脸惆怅。
姚琪轻言细语、也像自言自语地说:“一栋楼,如果像青花瓷瓶一样,一碰就碎,可就拐场(言方,坏的意思)了。”
“你什么意思?”任梅林的怨气变成了怒气,“你是故意将我的东西移动的吧?”
姚琪很严肃、很认真地说:“是的,我是有意兑换了位置,想给你敲响警钟。”
任梅林恨恨瞪了妻子一眼,一言没发,车转身下了楼。
她久久地站在阳台上,望着丈夫的离去,泪水缓缓流过了面颊……一天、两天,任梅林没有回来,姚琪发微信,不回复;打电话,不接,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感到极度的恐慌和无助的孤独。
又是一个黄昏,姚琪独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外面“嘀”的一声,车喇叭响了。她一惊,是丈夫回来了,忙跑到楼下,只见任梅林双手戴着手烤,两个民警押着。
姚琪懵了,一滴滴眼泪往下掉。
上了楼,民警揭开他家的床垫,床垫下好几十捆红色钞票,让姚琪傻眼了,作为任梅林的妻子,床底下这么多钱,她一点也不知道。
任梅林流着泪,望着妻子又一次上了车。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欲望,不但毁了生活,毁了爱情,还毁了他最爱最爱的妻子。
姚琪站在黄昏里,望着丈夫上车,开走。她追着车子边跑边喊:“梅——”
作者简介:甘宏大,农民,初中文化,湖南省汨罗市人,湖南省作协会员,2012年开始发表作品,中短篇小说见《湖南文学》《青春文学》和《岳阳文学》,著有长篇小说《选择》《沸腾的山村》和《让爱留在田野上》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