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风花雪月(散文)
毋东汉
沧海桑田和风狂雨骤、雷鸣电闪是大众主题,再好的话题也不能老生常谈。今天也试说风花雪月吧。
春风,是文人墨客笔下的风景,秋风夹裹着丰收的喜悦,冬风是寒冷的伴侣,我的出身决定了我最喜欢夏天的风。尤其是麦收时后半夜的夏风。
那是打麦场上的故事。碾过、起场的麦子,堆成一堆,没风就扬不成场,麦粒和麦糠混合在一起,要分离就得有风。我不知多少次,和妻守在麦堆旁打盹,等待起风。每隔一会,我就用锨扬一下,麦粒和麦壳同落一处,分离不开,——没风。只好拿扫帚扫入麦堆,坐下来再等,继续打盹。
忽听有人惊呼:“风来了!”我抖擞精神,或者被妻唤灵醒,我拿锨扬了一下试试,确定真的是风来了,我拿锨在麦堆顶拍一下,确定好两脚固定的位置,然后就戳一锨,扬一锨,锨头在空中把锨上的麦划开扔出,让麦粒落在预测的位置,形成“月”字,纷纷扬扬的麦壳衣子像雪花一样落在我的身后的地上,有一部分落在我的草帽上。随着扬场进展,麦堆垮剩为半个儿,站在麦堆另一边的妻会在默契的第一时间,拿另一把锨把麦堆上部顶一下,我这边继续扬场,有时还提醒妻子:“攻!”妻子嗔怒地说“攻”字难听,我也懒得解释,因为尘土已填入鼻孔,我不愿多说一个字,免得尘土乘机而入口,那就会咳嗽的。我扬她攻,好不容易扬完了,我就会坐一边歇气,妻用扫帚清除“月”字浮上的麦衣子。我等妻子扫完“月”字内的衣子后,突然会捞起刮板,把“月”字两头的麦粒往中间推,妻就会跟我后头用扫帚清扫。这样,最后总算完成了扬场任务,等天明日出时晒干,再扬,再晒,再扬,最后入库了。有谁知道这就是夫妻共享的风呢?这是我风花雪月的风,它验证了农家夫妻之情,全在那一扬一攻之中的默契。
再说花吧!对我来说,光能欣赏,不能实用的花就不算我心目中的花。我在欣赏花的时候,往往联想到它的食用或药用价值。槐花蒸麦饭,赢得人们赞美,黄花作为料子菜,与木耳相伴。我提醒人们,白菊花也是尤物,开放时洁白,优雅,诱目,清香。它是著名中药,有平肝明目功效。我当民办教师的二十多年里,经常牙疼或红眼,有一次,因熬夜备课判作业两眼充满红丝。我想去五里外的太乙宫买白菊花,正愁课忙离不开,妻说:“咱家有白菊花!”她拿出一个塑料袋,让我看。原来,她去年初冬,把枯不离枝的白菊花收藏至今。我感谢她的有备无患。她把白菊花腾出来一些在碗里,从电壶里倒开水一烫,菊花茶就成了。我赶紧边吹边饮,喝过多一半,菊花茶不烫了,我又伸手捏起茶里的菊花朵,捏住花蒂,将花瓣在眼球上摩擦,起到洗的作用,反复洗,眼睛舒服极了。第二天,眼睛就不红了。这是我风花雪月中的花。也许因此,我曾给妻改名“雪芬”,加上她姓白,这名字好浪漫哟!
轮到说雪了。雪天是农家的假日,没事的话,是睡懒觉的好时机。可是,我总是被院子的扫帚声惊醒。我就有点羞愧不已,赶紧起床,发现妻已把雪扫成堆,我就拉出架子车,妻又帮我装车,掀车,把雪推到村外地边倒掉。回来的时候,空车,由于路上还有雪,曳空车并不轻松,妻掀车比我曳车出的劲还大。车辙很深,是夫妻同心协力的印记。雪运入地,等于给冬小麦盖被子防冻,浇水冬灌。瑞雪兆丰年嘛!
秋天的月亮,要数中秋月亮最圆。还有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是说,写《十五的月亮》这首歌,稿费是十六元。不知真假。我和妻是经人介绍,先结婚后恋爱的。有一次,月亮很圆,很亮,我约了妻子去蛟峪河畔赏月。妻子农闲时间掐帽辫儿补贴家用。帽辫儿是制作草帽的原材料,按一定的斤量和长度为一板,一板价是二毛二分钱,供销社收购。手快的人一天可以掐一板,还有掐两板的。妻子肩上搭拉着掐好的帽辫儿,两手忙着正掐,胳肢窝夹着用湿毛巾裹着的麦杆儿。她跟在我后边,我走几步往后看一眼,她说:“看啥?我跟着你。”
到了河边,河边有两个挪不动的大石头,比卧牛石小些,比牛犊子大许多。我坐一个,她坐一个,相距不远。河水淙淙流,蛐蛐儿在草丛里弹琴伴奏,土蚂蚱也在远处叫着,声音似乎很沙哑,又很遥远。天上的云朵在月亮旁边移动,一会遮住月亮,一会又显出月亮,像舞场上旋转灯光一明一灭地别有用心。我海阔天空地胡说浪谝,从牛郎织女说到《诗经》中的《关雎》,从《翠华山传说》说到《孟姜女哭长城》……妻只听不言语。
妻胳肢窝的麦杆用完了,月亮也偏西了,妻说:“回!”我的故事也该讲毕了。我说:“我说了这么多,你咋不说?”妻说:“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听你谝。在家里谝,熬油。在这儿谝,有天灯!”呵,风花雪月中的月,是为天灯!
妻子白彩岚同志离开我十二年了,人死如灯灭,人要向前看呢,努力走出亡者阴影,振作精神,完成未竟之志。再不想她了,写作也别涉及风花雪月、夫妻恋情。我写的可是扬场、治红眼、扫雪、掐帽辫,不在此列吧?
2025-5-14-于樵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