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轮椅》

余炜

 母亲生前最后的十多年，大部分时间是在轮椅上度过的。轮椅有三辆，一辆比一辆好，都是二哥从市区买好了送回老家的。

 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拉扯着我们兄弟仨长大。后来，又带领我们三个家庭火火热热地过日子。晚年的母亲跟着大哥在老家生活，七十多了，还帮着做饭，喂猪，照看孙儿，与街坊邻居相处和睦。

 2004年的一天，突然接到大哥电话，说母亲经过屋内的天井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腿骨折了。我和二哥急忙赶回家，把母亲送到县医院治疗，拍片诊断是右腿和盆骨骨折。母亲躺在病床上叫疼，几天就瘦了。躺久了，她浑身不舒服。为缓解母亲疼痛，我把两只手垫在她的脊背和臀部，不时挠挠，手麻了再抽出来，活动两下，再垫下去，就这样反复进行。

 医生说需要打石膏固定，我们想，母亲这么大岁数了，肯定吃不消。挑担四处打听，介绍了一个乡土医生，用祖传方子，不吃药不打针，只需敷上几剂膏药，休养几月即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们接来了那位医生。

 医生的特效药是红、黑、粉三种粉末药物和一种漆黑的膏药混合成的。用酒精将患处消毒后，先将三种粉末敷上，再用膏药贴紧固定，最后用布条裹紧扎好，七天一换。医生很忙，便将药物留下，让我们按照顺序和要点，自己给母亲换药。我们换第二道药时，母亲伤处已有麻酥酥的感觉，待第五道药用罢，已能下地慢走。

 那些日子，我和二哥只要有空就会回去陪伴母亲，总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母亲伤口愈合不久，就尝试走路。但是走不了多久，就得歇一歇。椅子太硬，坐着不舒服。二哥特意跑到市区，给母亲买回了第一辆轮椅。有了轮椅，母亲就方便多了，我们也省了不少心。

转眼到了2013年的一个下午，母亲又跌了一跤。我们拍了片子发给让她保守治疗的这位医生，医生二话不说，从广水买了火车票直奔我家。上好药，留下药，饭一吃又往回赶。

 有了第一回换药的经验，这次我们就轻松了。消毒，敷药，贴膏药，缠紧绑好，有条不紊。经过两个月的治疗，又可以下地了。由于两度跌伤，年近九十的母亲身子骨更脆弱了。陪伴她多年的轮椅好像要散架了，不时发出咯吱咯吱声。

 二哥生怕轮椅把母亲摔着，赶紧从市区买回了第二辆轮椅。新轮椅，又大又牢实，母亲看了咧着嘴直笑，这摸摸，那瞅瞅，“嗯，这辆好！”

 母亲毕竟年龄大了，经过两次伤筋动骨，行动很不方便，多数时间就躺在床上。为处理大小便，我们就在床铺上留个洞口，下放个木箱子，箱内放上套有方便袋的塑料桶。用一次换一次，始终保持床铺的干净舒适，母亲也没有长褥疮。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将母亲抱上轮椅，推着她在附近走走。铺的盖的也抱到太阳下晒。母亲和邻居们聊聊天，拉拉家常，打发了时间。晚上钻到暖和的被子里，可以睡个安稳觉。

 晚年的母亲，吃饭有些淘气，吃几口就不吃了，说不饿，非要我们哄。吃完后，我们又给她喂水。每一天，我们都尽力把她照顾周全。

 2014年，是我们遭受困厄最很的一年。九十高龄的母亲也格外烦躁，吵着闹着要搬回她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去住。有时候自言自语地说胡话，莫名地发脾气。每隔一段时间总要闹腾一次。有一次，她趁我们不备，竟然独自推着轮椅朝着老房子方向走几百米。我们很惊讶她哪来的力气。

 又过了几年，母亲坐在轮椅上晒太阳，迷迷糊糊中滑了下去，摔了第三跤。我们又请来了那位医生，用的还是很有效的秘方，但母亲真的已是风烛残年了，身体更加脆弱。

 母亲一生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吃了很多常人没有吃过的苦，受过好多常人没受过的罪， 饱尝了人情寒冷和世俗的冷漠。特别是在父亲被错误的打成“右派”后，经受了太多太多的冤屈和辛酸。在农业社时代，像男子一样上坡种地，下田栽秧，挣工分养家；包产到户后，更是勤扒苦做，种粮种菜养猪，操持家务，一样不落。父亲平反后，情况才得到彻底好转。如今条件好了，我们尽量让母亲过好幸福的晚年生活。

为让母亲舒服些，2017年，二哥从市区买回了第三辆轮椅，这辆轮椅大气、美观，还可以固定。我们期望母亲坐上新轮椅，身体和心情都能好些。

 然而，天不遂人愿。我可怜的母亲，在坐上第三辆轮椅后的第二年离去，颐寿95岁。母亲是在轮椅上安详离世的，没有任何遗言，我想，她这是寿终正寝吧。

 为寄托对母亲深深的思念，我们把第三辆轮椅擦拭干净，放在母亲房间的床头。看到轮椅，就仿佛看到母亲还安详地坐在上面。我们念记着：轮椅在，母亲就在！

寸草春晖，母恩难报。受苦勤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啊，愿您在天堂里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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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湖北同相天然气有限公司 余炜 湖北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