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那丛绿

高迎春

一九八二年初春,我从乡村小镇保店调往县城工作。那时的宁津县城街道拥挤,门店破旧。唯一像样的建筑,就是那高四层的影院了正是这个影院,使我心中珍藏了一个秘密。

那时的寻常百姓家,电视机还很少。所以,影院还是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我自然也在这行列中。一来二去,不久我便发现,在影院东侧楼顶的边沿处,长有两株小树:一株是红荆,一株是柳树。暗自惊讶它们竟然生长在这既缺土也少水的地方，进而替这两株弱小的生命担忧,以至从影院前走过时,便忍不住往楼顶寻觅。等看到它们那绿色身影,方才心安。闲暇时心中仍然不踏实,想象它们怎样在砖缝与防漏层之间奋力地扎根,怎样忍受狂风、暴雨、干旱冰冻的考验,怎样在恶劣的环境中努力向上伸展身躯。看似瘦弱的枝条里分明埋藏着不屈,伸展着的叶片上显然写满了坚强。

随着电视机的普及,去影院看电影也越来越少。但我与这两株生长在楼顶上的小树,却结下了不解之缘。眼看着它们的叶片黄了又绿,落了又长,心中的担忧也变为敬佩。恶劣的生存环境,或许谁都不愿意选择,但若这样的环境一旦选择了你,便只能与之抗争。不满与抱怨,消极与悲观只能是枯萎了生存欲,丧失了生命力。

从进县城至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乘改革开放的春风,昨日的小城早已面目全非。小城拓宽了马路,路两边新楼林立,花木繁盛,影院前建了宽大的广场,广场上亭阁飞檐,雕塑耸立,绿草如茵,小城变得整洁靓丽了。

楼顶上的红荆与柳树,也长的足人高了。假如它们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上,必定是身材挺拔,浓冠如云,成为可编可塑的有用之材了。而现在确切讲,它们那形状只能算是一丛灌木。在那样的生存环境里,或许自然树冠比人为的树形更趋合理,更符合自然规律。

小树,在正常条件下长成大树,人们认为是合情理的,在不正常的条件下长成灌木却更显它的铮铮傲骨。经历了岁月的艰难,经厉了灾难的磨砺,红荆与柳树虽未成材,却创造了生命的奇观,柔弱皮条婆娑,跳的是生命圆舞,细微的树叶低吟,唱的却是强者之歌!矮小的身材,在我看来却绝不亚于那泰山顶上傲雪迎风的青松。每望楼顶那丛绿,我仿佛看到了塔克拉玛干盆地中的石油钻塔,看到了海南海岛礁上的高脚屋,看到了青藏高原雪山上的哨卡,看到了南极冰雪王国里的科考站。

每望楼顶那丛绿,生活中便多了追求与上进,工作中便少了攀比与懒惰,也愈加相信培根说的“奇迹是多在厄运之中出现的”这句话。

几年前,我曾用我的“傻瓜”相机,用大仰角拍摄下楼顶上的红荆与柳树。蓝蓝的天幕上,几朵白云点缀。楼的一角恰似金字塔,而两株树的身影,正在“塔”的两条边线上。因为仰角的缘故,它们看起来更加矮小,叶子也有点枯黄。照片平淡无奇,也谈不上有多大美感。但我却郑重地把它珍藏在影集里,也悄悄把它珍藏在心里如同珍藏了难得的铀矿。

我庆幸自己在如梭的日月中，心中珍藏了楼顶那丛绿。在那儿,我领悟了生存哲理,懂得了人生纵有千难万险,只有坚定不移的追求,才会有价值。有艰苦的奋斗才能成功。每在那片绿荫下小憩,便能消除身心的疲惫,如同汽车注满了汽油,船儿扬起了风帆又有了向前的动力。

楼顶那丛绿,将在我心中四季常青!

原载高迎春著《撑把雨伞去观景》(团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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