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摇把子电话说起
文/望京
电话是清朝末年传入我国的,很快成为达官贵人的新宠。然而,1953年我县才有了第一部电话机,专供党政机关对外联系。1971年我们村大队部装上了摇把子电话机,发挥的作用不大,许多公社通知都让广播给代劳了,它突然落户大队部,那派势像个养尊处优的工业猫,普通老百姓和他说不上话。它被供奉在大队部许多年,还有专人负责。
摇把子电话机的学名叫磁石电话,基本原理是通过摇电话产生交流电,触发话务员面前交换机的信号牌掉落,话务员和你沟通后接通受话方。双方通话,声波震动话筒碳粒,电阻发生变化,引起电流变化,听筒电磁铁随电流变化而振动,还原出声音。
我工作后,发现摇把子电话在城里很普遍。 而且广播线和电话线是分开的,不像农村一样广播期间不能打电话。当时我在办公室工作,一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接打电话,有趣的是,素未谋面的话务员竟能通过摇电话的手法判断出对方是谁。摇电话最能见人性情,有轻摇慢转的,有快摇猛甩的,有遇忙线骂骂咧咧的。最损的是有人"倒摇"电话,据说倒摇产生异常电流脉冲能让所有吊牌开始跳崖,让话务员的耳机炸出雷声,不过我始终未敢尝试。
摇把子电话机有长长的天线,它爬上高高的电线杆,在空中呜儿呜儿地作响。我们一群孩子经常争论:有的说这是"电壶儿"(当地对电线杆绝缘瓷瓶的俗称)在唱歌,有的说是风弹三弦儿,有的说是电线里边电流打架,至今我都没有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这种老式电话机,一个长途电话要经过多位话务员转接,才能通话。据1985《中国邮电统计年鉴》记载,当时全国约有二十四万多话务员,队伍不可谓不壮观。
当年落后的设备加上老化的线路,通话效果往往不佳,“喂,听见了吗?”“谁啊?再大声点呀!”常像两个聋子隔山打牛似的。打电话常能闹出笑话,最经典的是公社干部接父亲电话:电流杂音中,一句"我是你爸爸"被干部听成别人的声音,当即回敬他父亲"我是你爷爷",等辨清声音时,老父亲摔了电话,认为儿子“又把酒他大的尿水子喝多了”。 这事被话务员添油加醋地传出来,成了人们笑着笑着就想哭的笑话。
时光荏苒,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到了1995年城里用上程控电话,农村没两年也跟上了时代的步伐,程控电话如雨后春笋,进入千家万户,终结了如《人生》电影中 “噢———巧珍”那样喊破嗓子叫人的时代。当时仍然有线,农村人的认识有限,对电话的适应和城市比是有时差的,好像有线缠着他们的大脑,有些事不敢用电话说。例如,有人用电话报丧,惹得娘家人大怒,认为太不尊重人了,这等大事岂能不亲自登门禀告?这是旧礼俗对新技术的抗衡,如果把这事当时放在大城市就不算什么事。
我县城的家也装了程控电话,2200元的初装费抵半年工资。四岁的儿子第一次听到话筒里传出我的声音,急得抱着话机直嚎:"爸爸,你怎么钻在这里了?"妻子当时怎么也给儿子说不清楚,还是我回来让他和隔壁邻居家通话,经过几次互打互听,儿子不再担心我会钻进电话机里出不来了,但仍然一脸懵懂。还记得,程控电话方便了多数人,但老家邻居是位高龄老人,聋的十叫九不应,他外出的儿子只能把电话打到别人家,得别人给他做翻译。
此后若干年,通讯技术的变化十分迅捷,什么BB机、小灵通、插卡电话、移动电话,智能手机,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的智能手机没有摇把子电话的技术尴尬,但对社会,个人的生活冲击也大,电信诈骗,隐私泄露,可这都是“好婆姨脸上一块疤”,也不是没有办法预防和打击,比如大额交易迟到账,就可以避免许多电信诈骗的发生。我在基层公安战线工作多年,几乎没有在被骗两个小时后报案的。现在,人们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手机,不信?我问你,半夜醒来第一个动作是干什么,是不是在摸手机呢?手机成了年轻人的 “万能钥匙”,他们在手机上无所不能。但对中老年人来说,什么事都要在手机上操作成了问题,例如医院看病、低保年审、网上购电。我的看法是,接受、适应和使用新技术,就像人们穿新鞋一样,慢慢地就合脚了。
由于技术的进步,人与人的关系也跟着不断地重塑。扫二维码祭祀亲人的也不见有人大惊小怪。上面说的干部与话务员因为一个电话半辈子不得美气,但由于微信的出现,也发生了你想象不到的逆袭。多年后,两家人在外地旅游遇在一起,都提议晚上一块吃个饭,这事成了餐桌上的笑料,他抱怨当年的话务员:“你可把老哥害苦了”,没想到两家孩子都认为这本来就不是事,更没想到两个孩子加了微信,成了恋人,最终让这两个 “仇家成了亲家”。
或许多数人是在被动享用技术革新的成果,每一次通讯技术的变革,不过是把"我是你爸爸"这句话传得更真,送得更远。从摇把子的电流杂音到智能手机流畅视频,变才是社会发展的本质,不变的始终是人心和渴望交流与沟通的那一份老感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