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闻当年饭菜香
石长海(甘肃)
不知是现在人的嗅觉迟钝了,还是现在的饭菜不香了,饭菜端上桌了,摆在面前,尚且不闻饭香。小时候,我们都住窑洞,村里的转庄路就在窑洞顶上,谁家早上炸油饼了,谁家吃青辣子拌黄瓜了,谁家今响又吃臊子面了,崖上面路过的人,都闻得到。在那个穷困的年代,谁家偶尔吃一点儿肉,当然外人也闻得到,只是够成色的人明白也不言传,也不去搅扰人家,免得主家尴尬,自己也惶恐。个别没皮没脸的人忍不住自己食欲的刺激,会主动凑上前去蹭一口肉吃。在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饿死人的年代,憨厚的人,可能会给这种人吃点,有些情硬的人会将其拒之门外。那个年代吃啥都香。当年常有一句口头话:“天干火着,吃饭不让人”!
我小时候,五月份地里的青菜刚下来,农村人吃早饭最常见的菜,在自家菜园子摘下黄瓜青辣子,洗净切好用盐醋一拌,加在馍馍里面,两手捏住三两口就吃不去了,味道的那个香啊,多半天还留在嘴里,十天半月都不能忘记!有些不会做饭的男人小孩,如果提前饿了而家里饭还没有熟,去菜地随便摘几个辣椒一根黄瓜,蘸点盐就着馒头三下五除二就对付了一顿饭。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为什么吃啥啥香?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晚上肚子饿了,灶房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大半缸咸菜,就着如豆的煤油灯切一点,倒一碗白开水,连吃带喝,就这样将就了一顿晚餐,吃喝的也是非常的开心,把肚子暂时哄饱了,就能安然入睡。
小时候别人家过红白喜事,与现在差不多,亲戚邻居朋友都要给行情带礼,去的时候,就背两碟子馍,一碟八个,两碟十六个。到了事主家里,上礼的先生在礼簿上写上“张三,喜蒸两盘”或“祭蒸两盘”,坐完了席拿上自已的口袋往回走。事主把带礼的馍不能收完,给留两个,如果是请客,如老小外家就给留四个,这叫回礼。如果珞程远,那时人都步行,半路上人又饿了,就把事主回的礼馍也吃了。个别人在赶往亲戚家的路上就饿了,也悄悄的吃一两个。这种事我小时候多次做过,要么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至今还记得半路上吃人家回的礼馍的滋味,吃起来油香油香的,原因是凭时家中吃的都是粗杂粮,少有吃白面馍馍的机会。要么烝一回行情带礼的馍,要么家中来了稀客才吃一次。
五六十年前那些吹唢呐的响儿客,吃饭是不进席口的,执客把饭端来就摆他们面前放茶水与汗烟的小桌上,他们吃饱了,另外端两盘子馍,响儿客开始来馍,肉夹完了就夹豆腐与罗卜片子,这时候许多只眼晴都盯着响儿客的筷子看着。夹完了装入提前预备的口袋里,带回去给家人吃,这是乡民约定俗成的厚待这种民间艺人的规矩。现在社会好了不缺吃的,这种风俗早已不见了,响儿客吃饭也入席了。大家不再叫他们“响儿客”,被村民称为戏班子或者乐队。当年就因着响儿客经常能吃上白馍,顾完事挣了钱还能夹上肉馍带回家中,一些穷人家的孩子就眼热去学吹唢呐,从而具备一门吃饭的手艺。然而当时我的眼中,只是单纯的羡慕他们这些人,可以吃饱饭并且经常能吃上好的。
在缺吃少喝的年代,母亲总是想方设法的让我们吃饱吃香。主粮紧缺就用杂粮或者瓜菜代替。用杂粮做饭,程序烦多,对家庭主妇的厨艺是一场相当严峻的考验。做好了全家人爱吃,做不好,也只得勉强吃,吃下去心情与肚子都不舒服。母亲做的洋芋疙瘩油菜根疙瘩,玉米面搅团,用熟油辣椒和炒韭菜一拌,吃起来要多香有多香,有时睡梦中还在吃母亲做的饭,可是只能在梦中。我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同学他的外号叫“瓜菜代”,他们家兄弟姐妹众多,越是人口众多的家庭食用越困难,然而他母亲与许许多多的农村贤良母亲一样,总是能让一家人吃饱吃好。“擀薄切窄不害怕来客”,“粮不够瓜菜凑”,这些话是那个年代产生的特殊用语,现在的人都理解不了什么意思。我小学同学的那个“瓜菜代”外号,也是当时的特殊产物。在他儿孙满堂的今天,仍然有人叫他这个外号。
那年代,菜有菜味,肉有肉味,虽然穷,但是没有压力。人人都饿过肚子,人人都知道爱惜食物,大家伙儿都精力充沛,无忧无虑。今天所有人都能够吃饱喝足,可是,不论大人小孩儿,一个个愁眉吊眼的提不起精神来,这是啥地方出了问题?
作者简介:石长海,甘肃庆阳合水人,生于1963年。中共党员,复退军人。写作理念:愿凭三寸拙劣笔,尽写人间烟火气,轻微痛痒不作声,呻吟已是重顽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