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啥时能报答养育之恩
立成
1940年的深秋,父亲在21岁的盛年猝然离世。那时,年仅24岁的母亲抱着襁褓中尚不满周岁的我,在灵堂摇曳的烛火下,将眼泪咽进肚里。那双裹着的小脚,从此踏上了布满荆棘的人生路。
忘不了我幼年模模糊糊的记忆。北风如刀的深秋浅冬的清晨,霜花凝结在母亲破旧的头巾上,她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袄,踩着结满冰碴的小路去离家三里多地的田里干活,母亲走得很带劲,也很费劲。裹着的双脚早已变形,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却仍佝偻着身子,用开裂的双手干着地里的农活。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只是眯起眼睛,将冻得通红的手指哈上几口气,又继续劳作。日头西斜时,别家炊烟升起,她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家赶,脚底的血泡在布鞋里磨得生疼,却顾不上歇息——家里还等着她生火做饭,竹篮里的棉线还等着她纺成布。
昏黄的油灯下,母亲枯瘦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上。她的手指被棉线勒出深深的血痕,却仍机械地转动着纺车,听着那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织机的木梭在她手中来回穿梭,粗糙的麻布一点点成型,扬起的粉尘呛得她咳嗽不止,可她只是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花,继续埋头苦干。为了多挣几个钱,她常常通宵达旦地纳鞋底,针一次次扎破指尖,血珠滴在千层布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她却只是就着唾沫抹去血迹,低声念叨:“快些,再快些……”
天未亮透,母亲就挎着装满麻布、布鞋的竹篮出门,到离家五六里的冯营赶集,她拖着肿胀的双脚,顶着烈日或严走着,她穿过徒骇河,穿过松林,斜插着小路往东北方向走着。路过冯营学校时,她总会驻足片刻,透过斑驳的窗棂,望着里面读书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憧憬。即便自己饿得头晕眼花,也要攥紧卖布换来的钱,为我买下崭新的作业本。回到家时,她累得瘫坐在门槛上,却强撑着笑容,把书本递到我面前:“孩子,好好念书……”
那些年,母亲的青丝熬成了白发,挺直的脊梁弯成了弓,光洁的面庞爬满了皱纹。她咽下了数不清的委屈,扛住了外人的冷嘲热讽,将所有的苦累都化作我求学路上的基石。在她心里,只要我能出人头地,再苦再难都值得。
古人云: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时,我常想:母亲啊!我什么时候,能报答您的养育之恩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