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母亲
曹英柱
我一直在想,家是什么?家就是父亲母亲,就是居住的老屋。母亲是家的核心,也是家的灵魂。没有了母亲,也就没有了家。
多年来,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闭上眼睛,满满的都是关于母亲的回忆,都是母亲的故事。我的母亲就像千千万万个农村的老母亲,既普通平凡又非常伟大。然而,我的母亲又与众不同,有不同凡响之处。
母亲出生于1931年,是典型的旧时代传统妇女。与大部分旧社会的妇女一样,受传统封建礼教的束缚,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她17岁时便失去了母亲,所以我从来没见过姥姥的模样,又是什么原因早早地离世。只知道姥姥的娘家在黄堆集乡刁庄,姓何。我幼时曾跟着母亲到刁庄走亲戚,见过母亲的表兄弟们,也就是我的表舅。
母亲19岁时,一顶小轿把她抬到家图四壁的我家,从此她与父亲相依为命,开始了70多年养儿育女、勤俭持家的艰辛生活。一双幼时就缠了足的小脚,支撑着苦难的重压,在命运的羊肠小路上默默地走着无尽的长途。看着母亲挪动着小脚艰辛劳作,我一直耿耿于怀,愤恨不已:是谁强迫她缠了足?旧社会摧残女性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她们足不出户,但贫困的生活却不允许女人们在家插花抚琴,坐吃等喝,她们必须走出家门,在风雨中刨食,为此受尽了磨难。
母亲自从到我家就没见过我的爷爷奶奶,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外婆和表兄弟。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母亲,哪怕一针一线。可想而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解决衣食住行,把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拉扯大成人是多么不容易。
童年印象中的母亲总是在忙碌,几乎所有的家务都是她一手操持。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吃是第一位的,尤其是在贫困时期。不要说吃什么山珍海味,单是能吃饱就十分困难了。六个孩子再加上父亲和母亲共八张嘴,每一顿该是多大一锅饭?为了操办吃的,她掂着小脚带着我们在村公用的磨坊里不断地推磨推碾,轧地瓜干轧高粱轧豆子。我们抱着大碾辊,吃力地推,大圆石头滚在碾盘上“吱吱呀呀”地响,转了一圈又一圈,总也到不了尽头,头昏脑胀,恶心呕吐,有时到家就深夜了,一点口味都没有。蒸窝窝头熬玉米面稀粥吃地瓜干就是家常便饭。
为了能吃上菜,母亲在秋天会腌一大瓷缸萝卜咸菜。每到吃饭时,她从咸菜缸里捞出一个菜疙瘩,切成细细的丝,倒上一点老棉油,就成了就饭的美味。我上中学时,生活条件好了一点,母亲就用老咸菜炒鸡蛋或者炒猪肉丁,装在罐头瓶里让我带到学校里去,能吃好几天。
生活清苦,母亲用灵巧的手把粗茶淡饭做的香甜可口。夏天里金黄色的榆钱加上玉米面蒸成榆钱窝窝;洁白香甜的洋槐花做成洋槐汤,我给它一个诗意的名字“珍珠翡翠白玉汤”;扫帚菜用来炝锅做浇头。有一年夏天,父亲买来一兜杏,我们吃后扔的杏核东
一个西一个,遍地都是。母亲一个个捡起来,砸出杏仁来洗净,用盐水泡出苦味再腌制,吃起来清香可口。看我们吃的津津有味,笑意在母亲日渐苍老的脸上荡漾开来,平日里的烦恼和忧愁一扫而光。我们虽然没有锦衣玉食,却也解决了温饱。
为了操持穿的,母亲夜以继日地缝补浆洗,穿针引线。农忙时,要到农田里劳动挣工分;农闲时,也要忙着纺线织布。寒冷的冬夜,常见母亲在如豆的煤油灯下轻摇纺车,嗡嗡的声音如同催眠曲,又细又长的线源源不断地抽出来;炎热的夏天,母亲时常汗流浃背地飞梭织布,“哐当哐当”的织布声,单调而枯燥,但现在回想那织布声,仿佛是一首铿锵悦耳的生命的赞歌。
为了解决布料问题,母亲也是绞尽脑汁。每到深秋季,母亲联络左邻右舍一同挖大地窖,两间屋大小,用木梁和柴草棚盖起来,从进出口顺着木梯下去,排开七八辆纺车。晚饭过后,母亲和邻居们带了孩子,坐在草编的蒲团和麦秸上,在如豆的煤油灯下一边纺棉花,一边说话拉呱,暗地里都叫着劲看谁纺的快,看谁纺的线又细又匀,常常到深夜。有时顺着木梯爬上来挪开盖口,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鹅毛大雪仍然絮絮飘落。我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去,身后是曲曲折折的两行脚印。
就这样,在母亲的苦心操持下,使得我们冬有棉夏有单,有时出门还能换一件新衣服。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我们感到自豪。
母亲虽不识字但很聪明,许多技巧记在心里。织花布时需要按照比例搭配各种颜色的线,她都计算的一清二楚,邻居们经常去请教。闺女出嫁的、儿子娶妻的也都去找母亲帮忙,婚礼用的蒸花糕、烙喜火烧,她样样精通。绞鞋样,插花鞋,缝衣服的尺寸,开衣领的方式她都烂熟于心。她在孩子的虎头鞋和兔子帽上插花绣花,有红的桃花衬着绿叶,还有飞舞的蝴蝶,像精美的工艺品。六十年代文革期间,大队里需要巧手的妇女去绣毛主席像,母亲也被选中。七十年代初,我家有了全村第一部缝纫机,母亲动手能力强,一学就会,经常帮助左邻右舍缝制衣裤。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很爱面子。父亲常忙着生产队里的事务,家务全都是母亲自己干。别看母亲脚小,地里的活从不落到人家后边,拉大车拉犁拉搂都干过。收麦时生产队集体割麦子,一人三行,四人一畦,正好放在一起成一个麦捆,母亲是割麦子的快手,自然做了领队,俗称领趟子,弯下腰去一阵“刷刷刷”到了地那头,母亲稍事休息,又是一阵“刷刷刷”回到了原点。回头看看其他人,有人还在地中间呢!当然,现在已经有了联合收割机,效率提高了不止十倍,只听到机器轰鸣,再也见不到那时人欢马叫的场景了。
母亲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她有一颗博爱的心。她对所有的亲戚、邻居都热情相助。平日里,左邻右舍的姑娘媳妇经常向她请教针线活,她都毫无保留地传授。邻居借工具,她从来是来着不拒,以至于有个爱占便宜的邻居竟然借了不还,接着又借。我们笑她,她说他家实在穷没办法,也算可怜他呗!
母亲还有点儿迷信。堂屋的门前有个香台,平常的日子里,母亲用它晾晒粮食或者衣服。逢年过节,母亲就在上面摆上水果、猪肉或者油炸的贡品,香炉里插上几炷高香,在香台前放上蒲团,双膝跪地,虔诚地磕头,口里念念叨叨:老天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庭平安。与其说母亲迷信,不如说母亲在为我们的好生活祈祷。
人的命运总是与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文革宣告彻底结束,实行分田到户,从此父母亲带着弟弟们劳作,靠着勤劳吃苦,吃上了大白馍馍,再也不吃粗糙的黑窝窝头了。
母亲非常勤俭,深谙“富由勤俭败由奢”的道理,过日子非常简朴。她平时从不穿新衣服,新衣服只在逢年过节或走亲戚时穿。我们兄弟的衣服都是哥哥穿过我穿,然后弟弟穿;衣服虽然陈旧,但母亲总是费上一番功夫进行改装,加上装饰,穿起来非常整洁漂亮合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母亲仍然保持着这种简朴的习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母亲没有文化,却明白“知识改变命运”,有了文化才能挪出农村这个泥巴窝,她十分重视我们学习,省吃俭用也供我们读书。一九七七年,姐姐考上菏泽医专(现在的菏泽医学院),是文革后村里第一个通过读书跳出农门的人。后来弟弟也考上了大学,成为我村第一个到大城市读书的人,父母亲都很自豪。我时常想,凭着母亲的聪明才智和坚忍不拔的精神,如果生在这个时代,也该是一个学霸,一个饱读诗书的人吧。
我们回忆年少时总说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其实是父母为我们殚精竭虑,负重前行,为我们遮风挡雨,撑起了一片蓝天。
我在城里结婚成家立业了,她还时刻关心着我的生活起居。真是孩子没出息,盼着孩子有出息。等孩子有出息了,又担心其它的。父母总有操不完的心,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八十年代末期,弟弟们渐渐长大,在母亲的操持下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日子过得慢慢好起来,母亲也得以轻松了不少,过了几年舒心惬意、含饴弄孙的幸福日子。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勤劳、朴素、善良的中国女性。一年又一年,母亲在忙碌中日渐苍老,挺拔的腰身变得佝偻了,红润的脸庞失去光泽爬满皱纹,满头青丝变得花白。我们已经步入中年,母亲已经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
母亲身体状况平时还可以,没有任何基础病。2010年7月的一个早上,吃早饭时突然掉了筷子,手端不住碗。弟弟赶紧马不停蹄拉着母亲去了医院,诊断为脑出血。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出院后在家休养了一个月,又住到我家进行康复治疗,效果还算不错,在别人搀扶下能慢慢行走,直到九月底回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二零一三年下半年,母亲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虽经多方治疗,但是终究回天乏力,母亲于农历2013年腊月23日离开了我们,那一年母亲八十二岁。
2025年5月6日

曹英柱,山东菏泽人,笔名“草竹”,作协会员,机电工程师。业余喜欢文学、历史。多篇散文、小说、随笔等作品散见于《济南日报》《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山东大众•新闻客户端》《山东商报》《稷下散文》《重庆原创文学》《茌平文苑》《山东金融文学》《时代文学》《郓城文艺》等。

投稿须知
1、都市头条(ID:10950627)和茌平文苑服务于广大文学爱好者。
2、投稿必须原创首发,谢绝一稿多投,严禁抄袭,文责自负。拒绝AI生成作品投稿。
3、因是业余时间编辑,作者投稿前请反复自检,定稿后再投稿。编辑有权对来稿修改。投稿题目不用空格。多个文档编在一起,后缀作者简介。使用宋体小四号字投稿。
4、投稿体裁:诗歌、散文、随笔、小说、学生优秀作文、书法、绘画等。诗歌每次投2至5首,总字数300字以上,题目和正文均顶格写,行与行间不要空行,段与段间空一行;散文、随笔、小说上限3000字左右。请用简体中文投稿,谢绝繁体。
5、投稿邮箱lccpwy@126.com,投稿作者请关注公众号,并加主编微信(f13561471690),便于稿子交流和发放稿费。两周内不采用可另投别处。
6、请附作者百字内简介、作者真实姓名、生活照片以及微信号、电话、地址等联系方式,在一个邮件内以附件形式发送。
7、稿子有赞赏并高于二十元,百分之五十给作者付稿费;低于二十元用作平台维护。无赞赏无稿费。稿子发表十天后发放稿费,后期赞赏不再发放。
8、特别提示:平台有赞赏功能,自愿参与,量力而行。
9、所用网络图片,侵删。
10、原创作品经作者授权刊发,其他媒体转发,需注明《茌平文苑》。
11、都市头条(ID:10950627)茌平文苑与茌平作协旗下公众号茌平文苑,系同一编辑部,作者向茌平文苑投稿,即被视为将其作品的网络传播权,授予茌平文苑的两个平台。如不同意,敬请在投稿时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