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风风雨雨79年,母亲的故事里书写着勤俭善良,母亲的字典里充盈着淳朴坚韧。尽管岁月的风霜,无情地吞噬了母亲那曾经美丽的容颜,但是,抹不去母亲种在我心底的那份温暖。
母亲,穷人家的孩子,只跨过学堂门,些许认得几个字。她没有华丽的语言、高深的理论讲给我,只是默默地养育大我和姐姐,但就是这样平凡的母亲,让我懂得了女人的字典里不能没有善良、勤劳和坚韧。
打开记忆的闸门,思绪飘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生产责任承包制,田地下户,老百姓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田地,可以自由耕种。刚挣脱生产队束缚的父亲也干劲十足,把庄稼活儿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还可以做木匠,行草医,下帮厨,挣点小用钱补贴家用。母亲平时在家洗洗涮涮,农忙时和父亲并肩劳作在田间地头。那段日子,虽然生活还很贫困,但一家四口其乐融融,母亲是幸福的,我和姐姐是快乐的。可好景不长,朦胧的记忆里,父亲在别人的怂恿下,痴迷上了跑“票子”(倒卖袁世凯时候的纸币和袁大头以及一些玉器古玩),痴狂的做着发财梦。家里像赶场似的隔三差五就出现一些陌生面孔,一来就叽叽歪歪在一起密谋,无视我们母女三人的存在。甚至突然有一天,几个狐朋狗友一声吆喝,正在田间插秧的父亲扔下手中还没插完的半把秧苗,抬腿就走,抛下常犯眩晕症的母亲,撇下正在读书的姐姐和我。
父亲一去两载,杳无音信。撂下一大摊子事给身体羸弱的母亲。田地里的重活、累活全然落在了母亲这个不足一米五五的弱女人肩上:插秧、薅草、割稻、打稻、挑稻……这本是男人干的体力活。要是父亲还在家,妈妈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去田间劳作,只要在家办好饭等父亲回家吃就行,偶尔去帮衬一下父亲。可现在家里就大小三女人和一个年迈的爷爷(父亲的继父)。妈妈体型小,身体弱,在别人眼里也不是好劳动力;我和姐姐正在读书,没时间更没体力去帮工;当时我家这状形,总是喊别人帮忙也不是个事,善良的母亲更怕村人的闲言碎语。于是,除了耕田犁地不得不请人帮忙外,其他苦累活儿母亲都自己咬牙扛下来。
播种时节,在请人使牛翻耕过的刺骨的水田里,母亲佝偻着瘦削的身子,手执木板吃力的端檐扇,把一畦畦的秧田抹扒的平整。看着母亲被冻得通红的赤脚,看着母亲端一会又吃力的直起身子用手捶打腰杆缓解疲乏的情形,年幼的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那时我最讨厌自己是一副女儿身,恨自己不能速速长大帮母亲分担一些生活的重担。
农忙时节,本应该是享受收获的喜悦,可那两年我却目睹的是母亲的劳累辛苦。收割要抢好天气,而遇上天气好,家家都要忙着收割、翻嗮,腾不出人手来帮我家打谷。本来稀少的打谷机周转也紧张,只有厚重的四方板斗,全靠一双手用力摔打。所幸那时学校放农忙假,我和姐姐也就成了母亲的小跟班,随母亲去田间收割。别人家劳动力多,田里打谷机踩得嗡嗡作响,割稻谷,递铺子,踩机子,分工合作,一派热火朝天。而我家田里只有一大两小仨身影在窜上窜下。母亲吃力的在板斗边双手高高扬起,重重摔下,谷穗打在板斗内壁传出的是啪啪啪的声响。这活儿身强力壮的男子干上一天都会腰酸腿痛,手肿胳臂粗,更何况是母亲这样柔弱的妇女。
思绪绵延,记忆犹新。那是1986年,那段举步维艰的日子,跟着妈妈承包桔园,艰辛经营的场景,在我的脑海清晰浮现。这年原本属于国营但占着我们生产队土地的园艺厂在村民强烈要求下,回归生产队。生产队经商议决定把占据几个山头的柑橘园承包给十户人 先由村民自愿报名,然后抽签决定承包户。在那个急需钱用的时代,母亲也义无反顾的报了名。我记得当时就有街坊邻居劝母亲,经营柑橘园不是件容易事,柑园全在山坡,施肥打药剪枝,看守收获出售都是重体力活,家里没个男人,这些伙计干起来不容易。但母亲没有退出,结果我家幸运成了承包户。培肓柑橘要肥料充足,有经验的把式说用化肥浇灌出的桔子是酸的,用大粪浇灌出的桔子才会果大味甜,卖相好。于是村子旁边的中学厕所原来臭熏熏招人嫌恶,肆意泛滥的大粪就成了香馍馍,要买而且要排队等侯。为了桔子能果大味甜,瘦小的母亲也加入了排队挑大粪的行列。別人家有男子汉好劳力,挑着大担粪走在崎岖的山路步履轻盈,一人一天可来回担了十来担。挑粪本就不是女人干得活儿,可母亲也咬牙用小粪桶担。弓着背,弯着腰,两手前后纂着粪桶绳,一摇三晃,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凹凸不平的山路间。待到我家桔园,一满担大粪也只剩大半担了。十三岁的我那时身体瘦弱,肩挑不起,手提不动,按母亲的话说我还没有粪桶担子高,看着母亲双肩压得红肿,看着母亲挑着粪担下坡蹒跚,上坡喘气却无能为力,只能乖巧的帮母亲在每颗桔树下挖两个浅坑,待母亲挑来大粪,用粪瓢倒进坑里然后推土浅掩。百来棵桔树,别人家两三天就上足了肥,而母亲虽有我的浅帮衬也要花五六天才能完成施肥工作。
那一年,父亲不在家,十三岁的我成了母亲的小跟班,母亲做农活都带上我,我也觉得有必要保护好母亲和姐姐,其实我做不到,但至少可以给母亲做个伴。桔子成熟了,要早晚守着,因为不是家家都有,怕不安好心的人在桔园捣乱。白天母亲要劳动没空,年迈的爷爷主动请缨在山里看护,晚上我就陪母亲在桔园搭的草棚里看护过夜。一晚上要打着手电到桔园巡视一两回,有时还得在静寂的山野吆喝两声壮胆。漆黑的山里,到处埋有坟,对我这个从小怕鬼怕坟怕蛇的小女孩来说,一点风吹草动我就心惊胆颤,瑟缩在草棚里,心里只祈祷天早点放亮。每晚母亲都搂紧我,让我躺在她温暖的怀抱里,轻拍我背抚慰我不要害怕。在当时那愚昧落后的农村,人们都深信有鬼神,母亲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农村女人半夜三更住山间草棚能不怕吗?可在父亲一去了无音讯的黑暗日子里,她得坚强,为了生活,为了我和姐姐,她都会坚强。
母亲,是一页永远翻不完的书,书里记载的是关于母亲的百科知识,她馨香沁肺,回味隽永。记忆的碎片,片片都系着母亲的故事。故事里蕴含着一位淳朴母亲的勤劳和坚韧。如今,母亲已经79岁了,我和姐姐也各自成家,照说母亲也该享清福了。可是,她老人家依然每天下地干农活。哪怕只是到地里走一走,她心里也才感到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