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的春天,似乎于我有些"机缘",竟让我重拾旧事,"入世"观光,旅行去了宜春。
由头源自方明先生。他是我的经年文友兼时下球友,能写诗也经商,嘴球两快,曾是知名国企活跃人物。他与我这"息岗"的地域文苑"园丁"趣味相投,这几年常有互动,不时在乒乓球桌上"厮杀"一番。他有一位江西宜春的朋友企业家沈先生约访,便要邀我同行,更有作家圈昔日的文苑搭裆桂新华先生,以及与我们父辈同为陶画世家的兄弟、瓷画家"傲霜斋"主张伟先生一同前往,此访便大逞江南春色,欣然成行。
从湖南的醴陵出行,要去江西的宜春,虽是湘赣两省的不同地域,却不过一小时的车程,时代的夸张,大可叫作"咫尺之遥",可就这心心念念的"近"处宜春,却让我想念了大半生平,终是难得一遇。在物资匮乏的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因子女太多,势难存活,我的父母万不得已,便从城里的国光瓷厂要求下放,回到了老家东富的农村,曾是陶瓷工艺美术师的父亲(丁荣俊,国大师邓文科先生的师兄弟)很快便受骋去了另一乡办瓷业,干的是老本行瓷画,带徒授艺。于仍难维持家计之时,母亲便常会去萍乡、宜春等处走动,做些农产的小买卖,再合拢父亲的佣金,解决我们一家八口的糊口之资。萍乡不待说,母亲跑得多,我也常会"泡"在那里,但心下却始终疑惑,这宜春竟为何所之在。早些年,宣传部门曾开展过城市精神的讨论,有提到一个城市的精神命名别出心裁,也就是宜春了。这回让我得此机缘,能一赌宜春城池的芳容,也算了却了人生一桩心事。
人生的局限就是这样,有时"近"也是"远",而"远"却有时很"近",机缘,才是"远"与"近"的分水岭。同样是跨省的萍乡,只不过醴陵与宜春的一介中间城市,隔得也有六七十里地,这一生却有如从厅屋到厨房一样随意,由史上著名的"萍醴铁路"(现为浙赣线的一段)拉锯,被我走得烂熟,而机缘却是血缘,血浓于水的亲情。我的大姐一家,就住在那儿,去"安源"很方便的萍乡市东大门一一城郊的伞铺里。我的人生能在醴陵与萍乡之间穿梭行走,印证了"长姐如母"这词性的准确,我的大姐碧兰,她长我15岁,经母亲作主嫁到了萍乡,很大的程度上,她是"抱着"或是"泡着"我长大的。萍乡再向东百十里地,也就是宜春了。知道很近是一回事,要真去走走看看,却如有万里之遥,"远得很"一般。早些年头,我曾藉民主党派教授夫人的家属之便,去了一趟明月山,写下了散文《雨雾天沐》,而那里虽是宜春辖地,却也隔了个宜春市区邈远。又有大前年本待一行,是革命老区一一萍乡浏阳醴陵宜春铜鼓万载等六县市的作协联盟与会,我又让了当时作协接班人张毅的名额,终是不能成行。又譬喻这M国,隔的是大洋彼岸、东西两半地球,只因世界关税战风起云涌,便让我一心要读懂M国人,泡在网上研究的成果,M国也就仿如是我的隔壁邻家,熙攘之声相闻,再对些抖音实景,又看了他们政客们的演说与动态,做事与心性,其实去与不去,M国也都在那儿。如此一来,很远的地方,竟"近"得如在眼前。至此不得不说,M国要用关税战打压中国,我自是与国人同仇敌忾,百年中华屈辱,终该一雪前耻,想法很是由然:"作家是有祖国的"。于是这时代的机缘,又让我与M国乃至欧盟、俄乌等一众国度"混得很熟",虽说他们的国情尤其是价值观不同,但其地域的风情,却能借助时代科技一力,不说一览无余,也仿佛是发生在自个身边的人和事儿。没真去也无妨,"地球村"么,竟被世界第四次科技革命的浪潮一一互联网与Al,弄得很有些无限走真了。
得了这"机缘",加上近期对网络的痴迷,我便悟出了"远"与"近"的哲理。而又有另一核心的收获,一观宜春那儿的佛教知名处所一一"宜春禅都文化博览园"之后,又让我顿悟了"入世"与"出世"的哲学。
我原本以为,如今的我早已释却重负,机关与作协的双退,让我卸下了俗务的铠甲,貌似退出了"江湖",便要去"仿效"老子归程,回到"闲人之我",去当什么"闲云野鹤"。可造化弄人,生活总会让人静不下"闲"心,有时还要去舟车劳顿,再去看些"诗和远方"。这里可能有个本质的问题,老子李耳是青史圣人,而我或许"名不见经传","东施效颦"的差距乃是"光年"级别,人生的修炼呢,还遥远着差得太多"火候"。尴尬的年轮,岂有"逍遥"可言?
故而有此不类情形,"出世"尚远,"入世"当行。不"入世"还多不懂世界,纵使凡俗的"入世"加多,或许也不定就能精神"出世"。孔子到七十岁才感觉"随心所欲不逾矩"呢。我大至也不过凡夫俗子,"神""圣"的世界,那只是"天才"的抵达。真正哲学的思辩,许是我脑容里终极的桎梏。
出入宜春之间,我知道了宜春也叫袁州,只是两名无法并用,袁州便成了宜春地级市里的一个区。这有点象我上次去的湖南永州,原叫零陵,因永州于现在的旅游盛世名气太大,史上大文人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开篇便写了一句,"永州之野产异蛇",零陵,也便只能"屈就"称区了。早在东汉年间,有一位叫袁京的隐士,他著书立说,楷模当年,后葬于袁山,便有了袁州的来历。再后来慈禧太后重视此处的春色,也就又只好附和当年的政治,叫作宜春了。
车入宜春城郊,导航里就不断有袁州的提示,我心下便嘀咕,到了袁州区,也就是到了宜春罢。这让我想起早些天的阅读,袁州区的作协刘姓主席曾不断发表作品,状写毛委员与当年的红军在这里战斗的情形,我便想宜春或叫袁州,与萍浏醴等处是连襟带袖的革命老区,那些都是无限真实的近代史。
车行上瑞高速公路100多公里,我们终于到达了宜春市,也就是袁州区(宜春市内仅一个区)内的一个叫"老萍乡茶油蒸蛋"的歺馆,被方明的朋友沈先生热情地接着,绍介之余,便被让入歺馆二楼的雅间,陪同的竟有沈先生在宜春市的多位企业家和中层领导朋友。我没有联系宜春市内的作协女主席,联系铜鼓县的作协李姓主席时,他说铜鼓县离市内有130多公里路程,我便叫停了会面,却请来了一位在市区与我有作品联系的叫丁昭君的本姓女作家,一位市内中专学校心理学专长的老师,她和我一样,都是家族姜太公之子丁伋公而后三国时与曹植交厚的丁仪的后代,丁仪之曾孙一一醴陵1700余年前丁姓先祖宣公(醴陵县令)开枝发脉在江西、湖南等地境内400多万后代之一的丁姓族胞。席上见面时,虽是素昧平生,我却竟有类乎"亲情"的愉悦。
沈先生的酒水是经年陈酿名牌,推杯换盏之间,颇显名酒质地尤其是沈先生与一众友人溢于言表的盛情,传递出宜春人热情好客的优雅。沈先生高个和眸,是一位商界达人,年在甲子居中,祖籍浏阳,与醴陵有亲戚联系。他的举手投足,尽显丰盈的人际交往经验,更有些年长者的旷达与慈和。这使我们一众访者对他一见如故,如沐春风。
酒足饭饱之余,我说想看看宜春的重要景点,而沈总下午另外有约,便请他的助手袁先生导游。
袁先生个高发白,年约在"知天命"岁月。他是一位喝了些墨水的老中专生,先干林业后弄企业,有些幽默的聪慧,我跟紧他的导游,便得到了一些别样的启示。
当我们来到了宜春禅宗文化博览园,便趟徉在一抹神秘幽深的禅学文化氛围之中,遍布园内、各种造形的禅意石刻林林总总,配上相应的解说,让我霎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佛境体验,是禅意,也是哲理。
我身心略显疲惫,但好奇心驱使我攀爬了百余级台阶,来到了山顶的终极圆形堡垒,并快步入内,赫然有一尊巨大的禅宗大佛在幽暗的堡内直逼眼球,让人触目惊心。他是禅宗沩仰宗之祖慧寂禅师。堡内墙壁上有两处令我特别留意,一版"禅"字,一字多体,大小不一,摆放得扑朔迷离。另一版则是佛教的著名禅语,也是慧寂禅师对上届师尊禅意的刻意改动: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说实实在在的"明镜台"也不是"台",进一步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这里的色字泛指一切有形的事物)。印度佛教传至中国后,经历了多代禅宗人物的传承,佛的禅意曾有过许多解读与深化,但似乎佛禅的根本,却始终末曾离开过释迦牟尼。
这时,一直未离左右的袁先生说,看佛参禅,也就是了解人性精神的"出世"。
"出世"!这让我浮想联翩。人的生存世间,也就是"入世",可精神有时还真须"出世",这是省却人世烦恼的一剂良药。可我又想,人如果老想着"出世‘’,恐怕也只是人们的一厢情愿,人不"入世",那来的思维"出世"?
反复思量,这让我想清了这两者的关系:
"入世"以求生存,"出世"以求心静。
人在世界,先得怀揣‘’入世"之心,按儒家精神活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倘若不去‘’自强不息",追求"厚德载物",怎么就能够打造人在世上的生存空间?高的境界自然是要建功立业,"闻达于诸侯",纵只是低的境界,也须谋求生存,"织衣以求蔽体,铇食以求果腹"。"达则兼济天下,窘则独善其身"。人若不去打拚世界,世界,也便不会正眼顾人。如若缺乏"入世"的较真姿态,人便生存不能自理,都想出家化缘么,寺庙里可容不了这么多人。何况好的出家人还得多有文化,历经"入世"的饱读诗书方成。
而又的确,人在"入世"之余,也须精神"出世",不"出世",心绪难宁。然则何时"出世"耶?
当你追求财富,拼了老命,财富也总不及他人,或是总难实现财务自由的时候。当你追求事业,尽了心力,事业又总是难抵高峰、盘小事微的时候。当你经略仕途,极尽努力,而又总是级别受阻,官小位低的时候。当你人生不顺,遭受挫折的时候。当你与人争执,心情不佳的时候。所有这些时刻,都须让你怀揣"出世"之心,用佛家或是道家的思维来平衡自己的心境。佛家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道家说,"夫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人本赤身裸体而来,最终又回归尘土而去,所有的物质,所有的权势,所有的身外之物,都不过你来人世的暂用品,能得到时自当努力争取,权且受用,得不到时又何须过于烦恼?思维"出世",便该是你遭遇这些所谓挫折或不顺时最须葆有的心态。
宜春状元洲,是我们此行的另一收获。城东秀江之上,有洲兀立,呈圆形,曰"状元洲"。此处多出状元、进士,细数数目,竟有30多位,以明朝时江西的第一位状元卢肇为盛。这当然包括宜春市所辖县(市)所出。据袁先生介绍,明朝时期,因南方状元进士太多,北方极少甚或归零,朱元璋只得分设南北两处考堂,分取状元和进士。无独有偶,我的家乡醴陵渌江上也有同名景点,呈舟形,亦称"状元洲",只不过状元鲜出,算上不远处的史上著名书院渌江书院曾任山长左宗棠,他也只是一位举人(当然他是青史巨人,不能以学历学位简而论之)。但于中国的近代史上,醴陵出过一位袁昌英,不叫"状元",却是中国的第一位留学英国(后留法)的文学硕士。论及醴陵的武将,更是胜出乾坤,将军多达295位,上将、中将、少将林立,将军们的腊皮带、将军服可连接公里级别的长度。此一典故,又让人有所心得,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文武之史,不可胜道。
我原以为,江西的经济不及湖南,跑一截上瑞高速便有感觉,湖南段跑车一溜烟,江西段却铺得到处补丁。但一对比经济数据,同样是地级市,醴陵所在的株洲与宜春的国民生产总值却不相上下,株洲是动力机车和陶瓷烟花等知名产业的谷地,宜春却也拥有当今全球新能源(锂电池)巨头"宁德时代"的分支一一"宜春宁德新时代",加上其他各种实业,其GDP规模,株洲与宜春难分伯仲雄雌。由是可知,地域实力不能人云亦云,实地查考后方有准料。
一天的行程,宜春之行便已告罄,回程已见夜深。但路灯车灯辉映,夜也不是"夜",有时"夜晚"还胜却"白昼",缘由是"光"。时代的交通,让时间空间高度浓缩。"远"也是"近","近"有时也不见得就"近",而与"远"常相关联,机缘而已。机缘让我的"出世"思辨打折,"入世"的心声,竟又搅扰了我的"闲"适,在我的甲子年岁里,冉冉升腾……
作者简介:丁发明,毕业于中共湖南省委党校、湖南化工职业技术学院、毛泽东文学院,习学化学、哲学和文学。散文《绿海南》发表于《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并经中国文明网、中国作家网、首都文明网等八大网站转载,散文《黄果树瀑布印象》入选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学生读物《今天读什么》,尚有作品载于《中国文艺》《湖南文学》等刊物,中央文献出版社《中国改革开放二十年》、四川民族出版社《稻穗飘香》等书籍,《中国企业报》、《中国花卉报》《湖南日报》等报纸,在团结出版社出版散文集《人类之梦》,获"炎帝文艺奖","湖南省新闻学会好新闻奖",现为株洲市作协名誉主席,醴陵市作协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