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那年,上小学三年级,跟着奶奶去了一次鲁山三姑的家,那是我童年的远方。
现在感觉很近的地方,在小时候的想象里就像大海上的岛屿,遥远、朦朦又神秘。况且是出了县,还出了市,算上是最重要的远行。
三姑和姑父同在鲁山兵工厂(9641厂)工作。枪炮子弹。。。对好奇的童心有强烈的吸引力,想想就激动!所以就请了一星期的假,和奶奶坐上票车,一路颠簸去了鲁山。
到了姑姑家,一阵新鲜感过后,便缠着在厨房做饭的姑父,让他讲兵工厂到底是啥样。也许有些属“军事秘密”吧,姑父只是应付几句,然后说,明天我带你去靶场看看。
靶场,就是打枪的地方,应该不是兵工厂的核心重地。但对于我来说,就足够奢侈了。
第二天,我早早地爬起床来,等着姑父。我们吃过早饭便出发了。
靶场离姑父家有好几里山路。我虽有腿疾,但青春期身体发育之前,腿还没有明显的不协调,步行十几里路没问题。但遇到不好走的路,姑父还是执意要背起我走。
接近靶场时,路突然平坦了许多。我边走边捡路边零落的弹壳。这东西对小伙伴来说,可是个稀罕物。姑父招呼着我说,“别拾了,到了地方,弹壳成堆。”
到了靶场,那空弹壳真的是堆积如山。姑父把我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非常严肃地说:“你就在这个地方呆着,不准乱动”。
他是子弹质检员,每天的工作就是通过实弹抽样打靶,检验生产的子弹的合格率。枪声很大,在空旷的山谷回响,我一直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姑父打枪。
姑父说打完枪就来找我,可枪声停下后,我等了好久也不见他来。就在我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他来了。我问他:“你打完枪咋还不来找我?”他说:“我在查看开裂的弹壳,还要测量裂缝的长度做记录。”
我们边往回走边聊,我问姑父:“弹壳咋会裂开口子呢?”姑父说:“因为不是铜做的,只是外面上了一层色。你要好好上学,现在你们学米、厘米、毫米了吗?”我则是问他这山里有没有狼之类的话题。
鲁山之行,只看了靶场,兵工厂应该别有洞天。到了八十年代参加工作乘单位的车去南昌,路过信阳时有一段山路坏了,听老乡说可以通过山上部队专用路绕行。征得军方同意,我们的车在经过山上的军用设施时,我不禁惊讶,那一座座军用仓库,比粮所的粮仓要大很多。
在深挖洞,广积粮,提高警惕,准备打仗的时代背景下,鲁山兵工厂的全貌,一定也很壮观。很多年之后听说当时这个兵工厂年产子弹上亿发。职员数量,曾经一度超过了5000人,我姑姑和姑父和这些默默无闻的英雄们一样,不顾恶劣艰苦的环境,响应召唤,从天南地北来汇聚在穷山沟里,用自己的血汗与青春,和祖国一起与苏修斗,扛起了中国国防的大旗。
姑姑和姑父不是上班就是去一个很远的,叫中汤的地方买吃的东西,家里剩下我和奶奶,又不让我下楼乱走动。百无聊赖,就不停地听收音机搜台,下午准时听少儿节目“小嗽叭”,当时连播的是儿童小说《战地红缨》。后来我还用攒的压岁钱买了这本书,一直保存到现在。
鲁山兵工厂,恰如中国军工之矛上的一束红缨,在寂寥的山野里灼灼闪亮!

这是姑姑家新买的一部红灯牌台式收音机,九十多元,听说是电子管,用交流电。在那个年代算是稀少的高档家电了。回家给妈妈说了,妈妈羡慕了好久。
小时候隐瞒做错的事,多是因为知错、后悔和胆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没事在楼道里转悠,发现一个自来水管不停地漏水,那时节约的教育深入人心,看着常流水浪费,心里总是别扭,于是就偷偷地从姑姑家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个尖嘴钳,使劲地想把水管拧紧,结果,漏水没治住,把钳子的尖嘴拧断了半批,吓得赶紧把坏了的钳子放回原处,一直没给敢大人们说。去年春节去三姑家,提及此事,引得姑父一阵爽朗的笑声。。。
童年时一次旅行,和长大后再去同一地方,感觉和收获是不一样的。因为稚瞳清澈,满目都是彩色的,映像自然也鲜明艳丽。长大了,心会蒙上一层薄茧,好奇心渐渐淡化,对事物也不太敏感了,甚至带有观点偏见。而小时候一旦错过的,也许一生再也补不回来了。
那次从鲁山回到学校,数学讲过了几页,其中的因式分解题,到现在我也不会做,但鲁山之行,犹如给单调封闭的童年开了一扇窗,看到了外面新奇的世界,也感知了亲情的温暖,弥足珍贵。
★后记:
此文发表后,收到一款《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视频。9641兵工厂遗址如今残桓断壁,高大的楼房在风雨中飘摇欲坠。。。
鲁山兵工厂,是中国军工历程上一枚深重的足迹。
是否应该修建个“9641★中国军工遗址”,做为集历史教育基地、游山观光于一体的文化景区,不该让这个曾沸腾的山川,湮没在岁月的云烟中,消失于游山玩水的浮华里。
文/编辑: 泊岸
插图: 一、二、四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