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笺:荣昌非去不可
文/付令
不知不觉,重庆市荣昌区成了网红城市,迎来了泼天的流量。荣昌,我的确曾去过,那里有着我的亲人。
三十多年前那个初夏,父母带着年幼的我挤进永荣矿务局小火车的通勤车厢,铁皮座椅被晒得发烫,旁人蓝布衫上沾着白煤灰。抵达双河煤矿许家沟站时,远远望见铁路旁那排黛瓦平房——家属院的煤块在窗台下垒成小山,院坝里水泥乒乓台裂着缝,却总被晾晒的萝卜干占去半边。洗选厂的水塔上,爬山虎攀着混凝土骨架疯长。走进四舅家所在的院坝时,金银花藤正簌簌抖落晨露,忙碌着几只采蜜的小蜜蜂。
除了双河煤矿四舅家,还有华江厂的小孃孃家。华江厂占地很大,四个家属区相隔几公里,一栋栋老家属楼前,西府海棠和垂丝海棠香气扑鼻。道路的远端就是安富街道——西部陶都。坐在姑父的自行车后座,远远就能闻到红油板兔、铺盖面的香气。
记忆中的万灵古镇,码头石阶的青苔下隐约可见“海棠香国”“昌州”字迹。这是客家人入川的重要一站。濑溪河畔挤满卖夏布、折扇的挑子,蓝布衫老婆婆教我认麻线:“细若游丝的才是上品。”
今天的荣昌,有摆不完的龙门阵。老茶馆里说书人正拍醒木:“诸位可知?当年大千居士客居太和场时,被袍哥绑去当了师爷。他写的信件勾着金边,后面还题跋盖章,转化率最高,成功率比普通文书高出一倍!KPI考核名列第一!”游客们哄笑中,音乐节在霓虹里悄然上演,电子音符撞上了老茶馆川剧帮腔。
重庆周边分布着不少小平原,而昌元坝子的黄昏最是醉人。许家沟平房院坝里,砖块围起的小花圃里,月季与朝天椒共享着煤渣改良的土壤——这让我想起试验田,白鹅、黑蜂与荣昌猪的“海陆空”组合,曾在紫色土壤上生产了多少科研数据。店铺里,阿姨正揉着猪儿粑的面团:“西南大学畜牧专业的老教授们,当年就是在咱后山改良荣昌猪的品种......” 荣昌人敢为天下先。春晚开山鼻祖总导演邓在军正是从昌元坝子走出,开创了一个电视文艺时代。
高速路口,正能量网红卤鹅哥硬塞来个卤鹅真空包:“带给家里人尝尝!”夕阳正给城区的高楼大厦镀上金边,远处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音乐喷泉高潮迭起。高铁驶过不再冒烟的矿山时,濑溪河的水声突然漫进眼眶,恍惚间看见陈子庄蹲在河滩写生。只有海棠香国生长的画家,才能将矿灯晕染成林间的萤火:芭蕉夜雨,夏布张扬,藤蔓缠绕在当年中央畜牧研究所的旧址,西南大学实验室灯火通明,春晚舞台灯光绚烂,像银河坠落在古昌州的陶土里。那一刻,计划经济初期的煤炭工业部永荣矿务局,三线建设时期的五机部华江厂、益民厂,这些工业遗产都已开始闪光。
美食会腻味,美景会乏味,网红会过气。但山火中逆行的身影、急流里奋力的托举、为家乡鼓与呼的声音,永远滚烫;开门迎客、人民至上的理念永不过时。这片土地最浓的滋味,是浸透千年晨露海棠笺上的书写:欢迎。
作者简介:付令,重庆人,重庆市作家协会、重庆市璧山区作家协会、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贵州省贵阳市南明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