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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二天一早就有警车和两名小警察把岳秀从看守所送到了小李村，苏晓赶紧把蓬头垢面的她接下车送进卧室，高见岭就给警察递烟，说话。
“岳秀啥问题呀？被关了八天？”
“不知道。”
“她回来住哪儿好啊？还要不要再去你们哪儿呀？”
“不知道。”
“她家在石家庄，能不能回去看看父母？”
“不知道。”
这就是一问三不知，高见岭想说：“你们有告知的义务。”没说，他们真可能不知道，知道也可以不告诉他，这就是权力的傲慢。警察们抽完一支烟说：“你们这儿山清水秀还有个别墅区？”就开着车走了。
半个小时后王村花喊高见岭过去说话，岳秀已经洗了澡，嘴角有青淤；换上了苏晓的衣裳，人瘦了一圈；她的嗓子沙哑，不知道是在那边哭的，还是因为上火，高见岭关切地问：“秀，你在那边怎么样？”
岳秀劈头盖脸道：“老高你凭什么替我作主？给那个警察狗子一百万？那是我卖屁股挣的钱，容易吗？”
卢开福刚出事时岳秀还慌了神，这几天她就变了一个人；她给人的印象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这几天就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泼妇，看来监狱真是一座大学。高见岭知道他和苏晓不应该出那笔钱，不是想把她早点捞出来吗？都说看守所不像监狱，是关押犯罪嫌疑人和被告的地方，有的人关几天就放了，有的人会被判重刑甚至死刑转到正式监狱，看守所就比监狱人更杂、条件更差、更煎熬、也更遭罪。高见岭说：“那，那我找那小子。”
苏晓冲高见岭挤挤眼，说：“钱是人挣的，你得给我们再想想办法。”
高见岭问：“秀，你想怎么办？他们还会找你吗？”
岳秀说：“亏你是大博士，不知道这书是怎么念的，给贪官当情妇算什么罪？ 如果我确实没能力退还赃款他们顶多对我民事诉讼，要求赔偿，老子就是没钱他们能把老子怎么样？”
高见岭因为这件事昨天被刚夏青训过，今天又挨岳秀训，就后悔不该管这件事。也是，他以为夏青比自己懂法，看来岳秀比夏青懂法——她在决定跟卢开福之前就想好了，这是风险最小利润最大的买卖；他以为岳秀是个误入歧途的白丁，苏晓是个惯弄岁月的老手，想不到她们俩做了角色互换，苏晓已经金盆洗手走上了正途，而岳秀会在那条灰色的道路上会越走越远。说：“那你以后想干点啥？”
岳秀咬牙道：“我一定要把张魁拉下马，把屠百业送进监狱，把白志刚胖揍一顿撵出去。”
这倒是应该，可她眼下得先自保，高见岭问：“你是在这儿住还是在临河或邢台住？”
岳秀对苏晓说：“姐，你听他说得是什么话？这就要撵我了。”
苏晓就把高见岭拉到门外说：“秀受了委屈你别见怪，她还有五百万，想拿出来救这项目。”
高见岭说：“噢。”他也想卖房救这个项目，却没说，他怕岳秀了，没这么不讲理的，说：“你可让她想好，别赔了钱找我，我过几天就回北京，把北京的事儿处理好还得去美国。”
苏晓知道他们俩到底走不到一块，说：“好吧。”
高见岭回工地就遇到了老李，老李问：“岳秀怎么样？”
高见岭就把事情的经过对他说了，说：“我看她得暂避一时，上次您带我去山里那废弃的采石场，我看到有几间石屋不错，您是不是收拾一下让他和苏晓搬到那边住，也少给您添麻烦？”
老李说：“你不是想搞个世外桃园？我已经在那边种上了桃树，当年开花当年就能结果。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家具和锅碗瓢盆都弄好了，能生火就是没电，怕她们俩不敢住，半夜有狐狸吐火球。”
高见岭说：“你一说话就没正经的。”
“这样，我让王村花陪岳秀，王村花可能干；我老婆和孙子会经常过去看她们，带点吃的用的。苏晓得在工地给你当帮手，你们俩就住我哪儿。”
这是还想成全他们俩，高见岭说：“岳秀会投五百万救项目，我的房子卖掉也能投五百万，还政府的钱就够了，我们俩都对你。我可讲好了，我是借给你的，不要利息，滑雪场开业一个雪季你就得还我。”
老李说：“我把我家房子也抵押给了本村大户，借给我一百万，一分利，用多长时间都行。”
他们俩握握手，这是赌上了身家性命。
高见岭的手机银行很快就收到了夏青同学李刚的转过来的五百万，并且和他通了视频电话。
“老哥您真费了心血，这是什么风格的装修呀？”
高见岭看到他的家已经被人收拾得规规矩矩并打扫得纤尘不染，说：“房子是地中海风格，装修是西班牙风格，既简约又有档次。我们的衣服不值钱您先放在柜子里别动，我书房和画室里的东西也等我回去处理。”
“知道，就是给您打扫一下卫生，家里长期没女人真的不行。老哥您画得真好，您拿不走的我都留下，要不要再给您点钱？”
李刚是上市公司老总，钱对他就是个数，可高见岭的房子按原价多卖了一百万，按现价多卖了两百万，就包含了他画的画，算算等于卖到十万块一幅，这是夏青的神操作。说：“是写实风格，很费功夫，我可能挑几幅送朋友，剩下都给您，这东西越放越值钱。”
“我跟北京画廊的老板是朋友，真可能把您的画炒上去。您的园子不大做得很精致，是什么风格？月季花正开得艳，还有香水味儿。”
高见岭想起他在泜河桃花岛买的别墅，两百平方才一百万，太值了。因为他是总工就留了个大院，也种上了月季还都是好品种，就不心疼他三河家的园子了，说：“园林有价花无价，您住着房子看着画赏着花，经常想着我们就行了。”
“您的迈巴赫S680在哪儿？夏青讲好租给我每月给你们两万块。”
高见岭看到了他家的地下车库，里面空空如也，吃惊道：“我的车哪儿去了，里面还有钱！”
李刚说：“我没车钥匙，也打不开车库门，那辆车是飞出去的？”
高见岭突然想到一定是在监狱里的洪丹青操纵这了件事，让那个神秘的石根花把车开走了，让他突然从拥有五百万豪车和一千万美元巨款的梦中醒来，让他承担了法律风险一分钱保管费都没给，就一屁股瘫软在地上，说：“我才把您给的五百万划出去，现在房子没了、车没了、又回到了赤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