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之光
庞晓飞
工作中,由于岗位需要,为了提升业务能力,我报名参加广播电视大学学习,获得了中央电大金融专业本科文凭。多年间陆续在专业期刊及国家核心学术期刊发表工作研讨与论文数十篇,经单位推荐并通过严格评审,被总部评定为高级经济师。但是这份履历背后,悄悄藏着一段始于小学课堂的奇妙缘分——我的全日制学历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暗暗地认为,在报考文科、学习文科这条路上,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偷偷地起着牵引作用。它就是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的一篇作文。
小学校设在我们村里一座古庙。我读一年级时的教室,就是庙宇的大殿。大殿很大,坐了十排七十多名小学生。我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身后离大殿的东山墙还有很宽阔一大块。
当时,我们去上学的路上,遇到问干啥去呀,不管孩子自己还是送孩子的大人,回答起来出奇的统一:庙里去呀。
记得我坐在坐位上摇头晃脑背书的时候,眼睛老是不由自主地瞟向教室右边两根高大粗壮明柱后边已显斑驳的墙体,想象着那块地儿曾经矗立的佛祖释迦牟尼塑像,以及塑像前神龛上面众多贡品和香火缭绕的景象。
多年后,基于这段独特的童年记忆,我在一首小诗《我婆的小脚 》中,写有这么几句:那是我小学一年级教室/一间古老庙宇的大殿/在放学铃声响起之前/我婆迈着缠过的三寸金莲/沿着从前膜拜释迦牟尼佛的路线/一步一步,神圣庄严/来接念书的孙子回家吃饭。
我们村小有四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学校有四名老师。我在校学习时,除了二年级教室设在外村,校本部有一、三、四三个年级和三名老师。老师们各管一个班,既是班主任,又是班里的全科代课老师。学生升级,老师不循环,总是带同一年级。
我们三年级的班主任是一名身材比较高挑,长相优雅的女老师,叫周之兰。
周老师白白好看的脸面经常不甚嬉笑地严肃着。记得三年级刚开学那几天,我们在老师进入教室上课前集体唱歌时,唱了一首在二年级学的歌曲。歌名现在已经忘了,歌词只记住了其中一句:“比不上今年的歌儿多”。对这句歌词印象特别深,主要原因是每当我们唱到这儿时,就一字一顿,加重语气,故意将“歌儿多”这三个字唱成“割耳朵”。这还不够,我们还要伸出手去,食指弯成钩状,真的去割身边同学的耳朵。
那次课前歌,正在我们歌喉与指头并举,边唱边摸前排座位同学的耳朵时,周老师推门进了教室。
周老师看到我们男生女生嘻哈快乐的表情,以及手嘴并用的渲染动作,询问了情况后,嘴唇细成了一条缝,算是被我们的恶作剧感染到了。这好像是整个三年级被我发现的周老师唯一的一次笑靥。
在我读三年级第二个学期的三月份,周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这篇作文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方面的内容,但是什么题目已经忘记。
当时周老师在语文学习方面,除每两周做一篇作文外,还安排我们自己每周自觉写一篇周记。周记不当作业上交,仅仅是偶尔少量抽查,被抽查到的周记,也当作文批改。这也养成了我的一个习惯,坚持写每周一篇的周记,直到初中开始记日记才终止了周记。
学习雷锋的作文一周后,周老师叫我到她办公室,将我的作文本拿出来,指尖轻点着页面说,你这篇作文有人物有故事,基本符合记叙文的要素,我准备拿到课堂上讲评,但是有两个细节需要再打磨。我忽然体会到,周老师不苟言笑的面容下,藏着教育的慧心。她温和地指点,如同暗夜里的星光。
几天后的语文课上,周老师讲评了我经她指导后重新誊写了的作文。然而,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在学期期中考试后,周老师又找到我说,教育局正在筹备小学教育成果展示,学校准备将你那篇学雷锋的作文送去参展。现在需要你在原来情节的基础再充实些内容,写得更有意义一些。
拿回作文,我苦思冥想,把原来一页的文字增加到两页,交给周老师后不一会儿,就被退回来了。周老师说修改后的这篇,中心思想紊乱得还不如之前的那一篇呢。
此后两天里,我写了撕,撕了写,总写不出一篇使自己满意的作文。这时就像拿了一块烫手山芋,退还给周老师说不写了不行,不退回抓耳挠腮写不好也不行。
闷到周日,我在家继续趴在作文前思索。这时,初中毕业的二姐过来,看到我的窘态,问了问情况,坐在旁边写了一篇同类作文。受二姐范文的启发,我茅塞顿开,很快完成了周老师安排的艰巨任务。
作文顺利通过后不久,周老师给了我几张十六开白纸,要我将文字誊抄到上面,说这是展板统一规定。
那时,我的钢笔字写得比较别扭,想让别人替我誊抄,周老师很严肃地说不行,必须是本人笔迹,由本人完成。
我将十六开的白纸折叠成一道一道折痕,按照折痕的行距誊抄作文,以保证每行字的字迹端直整齐。写完后交给周老师。想不到周老师只看了一眼,就退给我。她说这样不行,作文是要上展板展示的,这样褶皱的纸张,会影响版面的美观。
周老师又给我几张纸,要我在下面垫上印有格子的纸张,在透过白纸上的方框上写字,也可以写得端直。
这个办法很好使用。一个字占一个方格,写出来的字大小均匀,也比较整体。我很快誊抄完毕,但是回头一检查,发现有不少的墨圪垯影响到卷面的美观,这些墨圪垯是我写错字后用墨水笔涂抹造成的。于是,我向周老师重新要了几张白纸,再次誊抄。
这次,我一笔一划小心出错。不曾想,写到一半时,从笔尖冒出一滩墨水来,好端端的纸、好端端的字,一下子被墨水污染了。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向周老师要纸重新誊抄。
周老师没有责备我,直接给拿了几张十六开白纸,倒是班上的同学窃窃议论,批评我几次都没有写好,浪费了学校的十几张白纸。我也觉得自己的确是浪费,自己埋怨自己后,做作业写字更加细心认真。
几经周折,我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学术淬炼",给周老师交了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脑海深处就埋下这样的认知:人生旅途的重要选择,往往始于不知不觉细小甚微的微末。
庙宇大殿墙垣上的斑驳泥皮,比不上今年“割耳朵”的戏谑,学习雷锋作文的讲评,教育局小学教育成果展示,二姐桌前写范文的剪影,周老师提供的那十数张白纸,班上同学的议论批评… …都是化作成岁月长河里点拨我的流星。那些看似偶然的际遇,实则是生命馈赠的伏笔——当我们以敬畏之心对待每段经历,命运自会在某个转角阴影处点亮指路的北斗七星。
那一缕一缕启蒙之光与几页被讲评文字之间弯弯曲曲的关联,让一个曾在庙宇学校多次誊写作文的少年,在数字与诗行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平行世界。
@庞晓飞,男,陕西西安人。中共党员,高级经济师,大学文化,现已退休。退休前供职于中国人民银行渭南市分行。有多篇工作研讨及论文发表在国家核心学术期刊。
爱好文字文学。有散文、诗歌在报刊及网络平台刊发。出版诗歌集《你是永恒的新娘》、《芒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