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斜庄,仿佛被一层轻柔的纱幔所笼罩。薄雾从河湾渗出,缠绕着水泥路,化作露水沾湿了老槐树的枝桠。那雾霭里,混合着若有若无的泥土气息,似是带着清晨独有的湿润与清新,又似藏着岁月深处的故事,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轻柔地照进窗内,洒在那略显陈旧却整洁的床铺上时,娟子从梦乡中缓缓醒来。
这世间的时光,总如这悄然流转的四季,在不经意间悄然改变着一切。人亦如此,在时光的长河中浮沉,经历着生命的起起落落。这位从二十三岁起就在县委招待所工作的姑娘,如今已二十八岁,这个年龄的她却承载了过多的苦难。镜子里映出她消瘦的侧影,眼尾过早沉淀出细纹,却仍带着倔强的锋芒。窗台上插着一束半枯的野菊花,花瓣上凝着淡淡的清霜,仿佛她心底隐忍未落的泪。岁月如同无情的刻刀,在她原本白皙稚嫩的脸上,留下了几分成熟与忧愁的痕迹。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时也多了几分疲惫与思索,那挺直的鼻梁和微微抿起的嘴唇,却依旧保留着她骨子里的倔强。人生啊,就像这冬日的野菊,即便历经风霜,依然要在岁月的长河中坚守着自己那份傲然的姿态。
这时,张义老伴轻手轻脚地来到了窗前。她那略显苍老却又温暖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娟子,收拾一下吃饭了。”娟子听到招呼,睡眼惺忪地回声说:“妈,今天的饭咋这么早?”边说着,边揉了揉眼睛,缓缓地走出了房门。张义正蹲在门槛外,用桑条修补着破洞的背篓,听见动静抬起头,额间沟壑里嵌着晨光。张义老伴见娟子出来,脸上的皱纹微微舒展,温柔地说道:“今天你不是去上班吗,饭就做的早点,那咱去吃吧。”
待娟子洗漱完毕走进堂屋时,只见那初升太阳柔和的光穿过窗棂,洒在张义的身上,在他银白的鬓角跳跃着,张义目光中满是关切地说:“你妈知道你今天去上班,饭就做早了点。娟子呀,你已四五天没去上班了,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到了班上就多留心点,各方面都要多加小心。”娟子明白老爸不放心,就强打起精神,鼓作轻松地说:“放心吧,爸,没事的,我会留心的。”然而,她的心里却似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的。张义看着眼前的干闺女,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是在情不得已的情况下,认下汪娟子这个干闺女,却也视如己出。他同情娟子的遭遇,也爱惜娟子的才华,尤其是了解了娟子对镇荣的感情后,对娟子的坚守和气节更是高看一眼。娟子从一个懵懂的乡村女孩到大学毕业,再熬到县委招待所的副所长这个位职实属不易。张义对娟子的学识和成就内心满是赞赏和欣慰。然而,招待所这块是非之地,又有不怀好意的乔大良把持着,他怎能善罢甘休?这让张义怎么能不担心呢?人生之路,就像是一次旅行,路上有曲折也有坎坷,且充满了未知的变数和挑战,需要在困境中坚守,在挫折中前行。
人生的路很长,要懂得坚持;
人生的路很短,要懂得珍惜。
饭后,惴惴不安的娟子开车刚进招待所,就见所长王金水站在办公室门口,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等人。见娟子下车后,便紧走几步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神神叨叨地说:“知道你今天来上班,乔主任正在办公室里等你呢?”娟子听了,心中一惊,警惕地问:“他咋知道我今天上班?”王金水听了,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乔主任见你几天没来上班,关心着呢。昨天我给你打电话时,你说今天来上班,我就顺便告诉他了。”娟子听了这话,厌恶地看了一眼王金水,心中暗暗骂道:“真是一条狗!”
忽一阵朔风吹过,卷起地面上的落叶,拍打在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鸟之将死的哀鸣。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人性的丑恶常常会在利益的诱惑下暴露无遗,就像这表面的笑容背后,常常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送娟子走进办公室后,王金水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待脚步声渐远时,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的静,唯有枯叶的碎响透过窗户,透进了屋里。那办公室紧关的木门,隔断了外界与外界的联系,让娟子心里顿感不安。坐在办公桌前的乔大良,用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注视着娟子,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不怀好意。他缓缓地站起来,用他那肥胖的身躯走到娟子面前,伸出那仿佛带着污秽的手,拍打娟子的肩膀没话找话地说,“娟子,最近挺好吧?”娟子厌恶地一躲,身体本能地往后缩了缩,低声吼道:“走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乔大良的存在和举动让娟子如芒刺在背,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牢笼中。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倒映出乔大良扭曲的阴影,在墙上游移,如同鬼魅在游荡。乔大良见娟子反应这么大,不屑地哼了一声,又低声说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招待所的人谁见了我不是毕恭毕敬的,要想在这里干,就乖乖听话,你好自为之吧!”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摔门,厚重的木门撞击在墙面上,回荡着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那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仿佛是对娟子的威胁。娟子犯难了,这招待所在乔大良的直接管辖下,这以后该咋面对,咋正常工作呢?人生就像一场战斗,常常会遇到各种挑战和威胁,只有坚守自己的内心,才能不被外界的力量所左右。可是,身处这种境地,怎样才能做到不被左右呢?
娟子下班后,和张义说了上班的经过,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哽咽地说:“爸,这个班我真不想去上了!”娟子的话,让张义听在耳朵里,急在心里。他明白,娟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时间长了还頁不是个事儿,还不一定出什么意外。
院中的老枣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抖落着强留在树上的几片残叶,被风一吹,掠过院墙,走了。张义虽然内心焦灼,但脸上仍尽力保持着平静,安慰道:“娟子,这份工作不能丢,这班你先上着,这回爸就是拼出这张老脸来,也得把这件事解决了!”听了张义的话,娟子流着泪,带着一丝希望和感激说:“爸,这也太难为你了!”张义强装轻松地笑了笑,拍了拍娟子的肩膀说:“为了自己的闺女,值。” 在生活的困境面前,亲情总是我们最坚实的依靠,父母的关爱和付出,就像那冬日里的暖阳,给予了子女无比贴心的温暖和坚强的力量。
其实,张义心里也很是无奈,他这辈子从未因私事求过人,这次为了娟子,不得不破例,豁出这张老脸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待娟子上班走后,他背着娟子找到了县人大主任的高远方。
县人大常委会主任高远方的办公室里,一盆铁树静静地摆在办公桌旁,那茂密的枝叶向四周伸展,铁树叶片边缘泛着银白的霜。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显得肃穆而庄重。檀香味氤氲在老铁树的枝叶间袅袅升腾,缓缓缭绕。世间万物皆有其独特的韵味和价值,这檀香味与老铁树,就像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和力量,静静散发着它们独特的气息。
张义和高远方寒喧过后直接了当地说,“高书记,我这次纯粹是为私事找你,你知道,我这辈子从来没因为个人的私事求过人,这次豁出这张老脸,破例了。”高远方见张义满脸的煎熬和为难之情,就一边给张义倒茶,一边微笑着说:“这话见外了,不管公事私事,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张义听了高远方的话,心里那块压着的大石头稍稍轻松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说:“我是为小女汪娟子的事来找你的,请你务必要帮一把。”高远方一听,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连忙问道:“这汪娟子咋成了您的闺女了?”听高远方一问,张义就把自己认闺女的来龙去脉细细地从头到尾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在一旁听着的高远方,眉头渐渐皱起,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待张义讲完,高远方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大声喝道:“这太不像话了!”随后又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平静地对张义说:“老哥,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有我帮助娟子调动工作,这既违反组织纪律,也违反组织程序。不过,娟子这个孩子我认识,挺优秀的。”张义听了,许久没吱声,仿佛时间都凝固在了这一刻。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艰难地说:“我想,这乔大良是不会轻易放过娟子的,一是招待所正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何况他又和绪生沆瀣一气。若继续在招待所工作,咋能逃脱他们的魔爪呀!不然这样吧,有娟子出面,去举报他。”高远方一听,轻轻笑了笑,眼中透露出一丝无奈说:“老哥,咱先不说能不能告倒他,这样一闹,岂不毁了一个女孩子的清誉吗?再者,娟子手里也没什么证据呀?何况,这乔大良是很有背景的,他老婆是前任老县长的闺女,一向飞扬跋扈的,在外边还不知弄了多少个情夫,乔大良就是借着这些绿帽子爬上来的。在他任天门镇党委书记期间,给中央某部级干部从镇开发区一下子就弄了几百亩地,还认了这个部级干部的爹为干爹,使唤着比亲儿子还贴心,有这么大个靠山,岂是一个小百姓能搬倒的呀。”张义听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拍着桌子说:“党纪国法何在?这还有天理吗?”高远方见状,赶紧拉张义坐下,语重心长地说:“乔大良为给傻儿子找媳妇儿,打着这个幌子,在招待所还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子。纪委也收到了不少举报信,最终还是不了了之。还有,在夏征中逼得袁人保老俩口跳了河,这是多大的事件呀,不也是轻飘飘的过去吗?弄了个处分,从天门镇党委书记一跃成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这是处分吗?简直是因祸得福呀!您想想,娟子这个事还叫事吗?”张义听了,垂下头,嘴里呐呐地说:“我这还抱着一腔希望,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怜娟子这孩子,真不行就让她辞职吧!高书记,给你添麻烦了。”听了张义丧气的话,高远方心里老大不忍,就对张义说:“老哥,我也破例一次,向组织部门推荐一下,但不能保证能不能行,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听到高远方这样说,张义一把抓住高远方的手,紧紧地握着,眼中满是期待和感激地说:“高书记,我这个老家伙就这么一个心愿,让您费心了。”说完,眼里噙满了泪水。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和不公,即便如此,我们依然不能放弃生活,需要匍匐前行。
高远方抬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位在自己面前总是显得谦逊、豁达、刚正的老哥,心中有说不出的沉重。他由衷地佩服这位老哥的家国情怀,汪娟子,本来是仇人家的孩子,认做干闺女没几天,尚能这样关怀。这几年斜庄发生的林林总总许多事,也是多亏了张义力撑,无论多么困难,他都从未低过头。张义作为老红星大队的老书记,至今还是县人大代表,莫说在斜庄,就是在县里也是有些分量的。而汪娟子作为招待所的副所长,竟然受人胁迫到如此地步,这不仅是娟子一个人的悲哀。如果国法被人如此践踏,那公权力又何在?法律的尊严又何在?公民的权利又如何维护呢?
此时,窗外飘起了细雨,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道的水迹,宛如脸上伤感的泪痕。人生就像这细雨,有时会带来悲伤和困扰,但也会滋润大地,孕育新的生机。所以,高远方认为,正义总应有人出面伸张!帮这个忙不但是为了娟子一个人。这件事也不是娟子一个人的事儿。虽然不可能因为娟子这事就能将乔大良搬到,但帮助娟子摆脱目前困境还是应该能做到的。于是,他决定,这个忙是应该帮的。
“这样吧,”高远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咱先想法让娟子摆脱目前的困境,同时呢,我先征求一下组织部门的意见,看如何解决更便捷!这事就交给我了。”
高远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将张义送至门口,将一把伞递到张义手里说:“放心吧老哥,事情会慢慢好起来的。”
刚下班的娟子坐在招待所略显陈旧的办公桌前收拾着东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身上,将勾勒出的身影透在对面微微泛黄的墙上。招待所所长王金水迈着拖沓的步伐敲门进来,脸上堆满了虚伪到令人作呕的笑容,说道:“小汪,刚才县委办公室的小刘打电话来,说最近要搞一次干部作风整顿,让我们招待所做好准备。县委办公室乔主任随后打电话强调,借这个契机,一定要在所内狠抓作风建设,该处分的处分,该开除的开除。这阵子我们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娟子听了王金水话,心中暗惊。这乔大良真够卑鄙的,自己作风不正,还竟搞什么作风整顿,这不是贼喊捉贼吗?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着手里的文件,手指不经意间触到文件边缘的褶皱时微微一顿,便随口应和着。用轻蔑的视线在王金水的脸上和身上扫了一遍,试图从他的一言一行中捕捉到更多信息。王金水注意到了娟子眼中的狐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又强调道:“小汪,招待所是个磨练人的地方,乔主任要求一定要把这次作风建设落到实处。”汪娟子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堆文件上,却没注意到王金水转身离开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阴鸷,以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人生的道路充满了各种考验和坎坷,只有保持清醒的头脑,才不被表象所迷惑。”娟子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没过几天,所里就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不知从哪儿传开了关于汪娟子的风声,说她有作风问题,可能会在即将开展的作风整顿中受到处理。那些原本与娟子一同共事、交谈甚欢的同事,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变得闪躲和冷漠。而且在实际工作中,娟子已被逐渐边缘化。原本担负的副所长工作,像统计报表、安排会议等,都由白白胖胖的,人送绰号叫“白豚”王兰承担了起来。王兰见了娟子也一改之前的卑琐态,双手抱着臃肿的胸,站在娟子曾经负责的工作区域指手划脚,对着娟子露出得意的微笑,眼神中满是挑衅。
娟子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烦闷中带着隐隐的不安。她知道自己已站在了乔大良精心挖好的陷阱里,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无论怎么挣扎,都将无法逃脱乔大良的魔爪。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黑暗中的巨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感到窒息。
自从答应了张义的请求,高远方将招待所的动向放在了心上。当他听说招待所要搞什么作风整顿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愤怒。他心里明白,这肯定是乔大良在做局,给娟子量身定做的。目的是震慑和威胁汪娟子,令其就范和屈服。
暮色四合时,天边的云霞如血般浓重,压迫着残存的霞光。高远方脚踏余晖,脚步沉稳而坚定。他想,既然接手了娟子这件事,就不能袖手旁观,就不能让乔大良为所欲为。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正义,自己都该义无反顾地帮助汪娟子走出困境。在如此鱼龙混杂的环境中,高远方已顾不上自己的清誉,也顾不得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没等乔大良出手,高远方就分别找到了组织部和天门镇党委书记凌一波。
在宽敞却略显沉闷的办公室里,凌一波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却驱不散那笼罩在心中的阴霾。
听完高远方有关娟子的遭遇和目前处境的讲述,凌一波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像是两道解不开的绳索,深深嵌入了额头的皱纹之中。那原本明亮而有神的眼睛,此刻仿佛被一层怒气所笼罩,闪烁出冷峻的光芒。他的上唇紧紧抿着,下唇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即将爆发的怒火。
办公室里,只有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回响,仿佛是时间无情流逝的脚步。凌一波双手交握在桌子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一拍桌子,瞪大眼睛,大声且愤怒地指名道姓地骂道,“想不到乔大良如此龌龊!”
待平静下来,对高远方说,“这样吧,既然这件事让我们知道了,就不能袖手旁观。我在明面上推动,您在背后助力就行。先由我们镇上向县里直接要人,听说娟子的文笔不错,以前在招待所就负责宣传这一块,镇上正好缺个宣传委员,就调汪娟到天门镇担任宣传委员吧。”
贵人扶一步,胜走十年路。
在高远方和凌一波的推动下,县里很快就下达了调令,那薄薄的一张纸,却承载着娟子人生的转折。接到调令后,她整理好自己简单的行囊,告别了招待所,踏上了前往天门镇的征程。
这一击,让乔大良猝不及防,但也无可奈何。他坐在办公室里,脸色铁青,双手愤怒地砸在了桌子上。
经过这一系列事件,娟子也明白了,“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内因通过外因而起作用。”
人生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会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但只要锲而不舍,坚守自己的内心,就一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和希望。她决定在新的岗位上,重新开始,努力奋斗,用自己的行动去书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