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裹着珠江的湿气,将天河公园的相亲角蒸得黏糊糊的。褪色的红绸绳在榕树间纵横交错,挂满了塑封的A4纸,像无数面等待检阅的军旗,像无数单身男女们的通缉令。
张建国刚把印着"南部战区转业干部"的搪瓷缸搁在石凳上,二十米外拎着帆布包的老人们便集体抬头,齐刷刷的转向他。
七八个拎着菜篮子的身影就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王阿姨像举军旗似的高举女儿照片,碎花裙摆扫过他的军绿色裤脚:“张老师!我表妹家闺女从澳洲刚回来,条件绝对配得上您!”话音未落,戴红袖章的刘大妈已经把热乎的玉米塞进他手里:“我外甥女在医院当护士长,给你留了她亲手做的点心!”
他慌忙扶稳眼镜,老花镜链在胸前晃得叮当响。李阿姨不知从哪变出杯枸杞茶,贴着他耳边说:“纺织厂赵姐托我带话,她闺女下周专程从深圳回来见您。”人群里突然伸出好几只手,有的往他兜里塞生辰八字,有的硬往他手里塞润喉糖,仿佛他不是来相亲的,倒成了待价而沽的展品。
“各位听我说!”张建国猛地站起身,搪瓷缸里的茶叶溅到了王阿姨的真丝围巾上。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却摸到几根被拽松的头发——不知哪位热心“丈母娘”刚才偷偷试过他发质。“我这择偶标准很明确,南方人......”
“哎哟老张!”菜市场卖豆腐的孙姨挤到前排,塑料袋里的鸡蛋在他脚边晃悠,“我侄女是东北人,嗓门大正好治你这闷葫芦!”人群爆发出哄笑,几个大爷端着保温杯摇头晃脑:“老张啊,你这标准该改改咯!”
最离谱的是居委会的陈主任,某天带着老花镜逐字核对他的体检报告,活像审查新兵档案。“血压偏高?我闺女囤了三盒降压药,明儿给你送来!”她掏出手机就要视频连线,吓得张建国差点打翻搪瓷缸。
这些“丈母娘”们仿佛组成了特种部队。清晨六点,晨练的吴阿姨会准时送来自制的降压粥;午休时,广场舞领队周姐带着姐妹们在他工位前表演才艺,美其名曰“考察性格”;就连深夜十一点,还有人发来女儿的厨艺视频,配文“张老师看看合不合口味”。
某次相亲失败后,王阿姨拍着他肩膀安慰:“没关系!我还有五个侄女备选!”张建国望着她身后乌泱泱举着照片的“后援团”,突然发现自己的搪瓷缸里不知何时被塞满了红枣、桂圆——全是“丈母娘”们觉得他该补身子的补品。
当他第N次拒绝某重点中学老师的女儿时,孙姨气得直拍大腿:“你连特级教师都不要?那我把广场舞队二十个姐妹的女儿都叫来,不信没一个合你心意!”张建国扶着相亲角的老树,看着满地散落的相亲简历,突然觉得自己像误入女儿国的唐僧,身边全是急着把“女儿”塞给他的“国王”。
只是这些热情似火的“丈母娘”们,似乎忘了问他真正想要什么。当他在某个雨夜翻开通讯录,密密麻麻的备注里全是“XX阿姨女儿”“XX姐外甥女”,却找不到一个能单纯聊聊爱情的人。他攥着那个被红枣泡得发皱的搪瓷缸,突然发现自己在寻找真爱的路上,不知不觉竟收获了一整个丈母娘军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