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阿诗玛的石林
多瑞
与石林第一次遇见的那一次,是在1979年的初夏。我随我的师——空军高射炮第十五师,从参加自卫还击战的老山前线班师回营。
我们师驻扎在蒙自的一个偏避的锡矿厂的家属区。那场战争是3月结束的,因为参战部队要有序离开,直到6月才轮到我们师撤离。从战争结束后,直到离开的这两个多月里,我们大多的时间,在接受来自全国各地各阶层的慰问演出。
而最高级别的慰问团,是由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组成的慰问团,我当时只是个入伍两年多的小兵——师部卫生所的卫生员,自然没能有机会参加慰问团组织的大会。但我像每个参战的指战员一样,有机会看到由慰问团带来的两部电影——美国科幻片《未来世界》和文革前拍摄完成,却一直被封禁的《阿诗玛》。
我们看的是坝坝电影,银幕就挂在我们住地那幢灰色砖楼的墙上。因为驻地在狭长的山谷里,每天晚上的风都很大。在那里驻扎的大半年,这使得我在梦境里总在空中飘荡,耳边狂风呼叫。那天晚上,风继续吹,银幕波浪般地在眼前起伏。我们裹着军大衣,竖起大衣的毛领子,坐在矮小的马扎上,就算是风把银幕上的画面吹得变了形,也没妨碍我们津津有味地看完两部电影。
这两部电影带给我的震撼非常大。要知道那是1979年,在我们离开我们师的驻地重庆,到云南之前,我们周遭的世界还完全处于一个十分封闭的氛围之中,改革开放才刚起步,身处军营的我,完全不知道外部世界即将经历怎样的巨变。所以,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相当有限。我似乎就没听说过“科幻”这个词,以为《未来世界》里的一切是真的,而心有惶惶。所以《未来世界》相较于另一部电影《阿诗玛》,给予我的震撼更大些。
《阿诗玛》讲的是一个爱情——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个聪明美丽的姑娘叫阿诗玛,她爱上了勇敢憨厚的阿黑。当地财主的儿子也看上了阿诗玛,但不管他怎样威逼利诱,阿诗玛都誓死不从。后来,地主抓了阿诗玛,还把她关进黑牢。阿黑知道后,就马上赶去救阿诗玛,他历经艰难,终于从地主手中救出了阿诗玛。不过,地主不罢休,他勾结崖神,趁阿诗玛过河时,放洪水将她淹没。从此,阿诗玛变成了一座石峰,长留人间。
那一年我十六岁,情窦未开,加之部队这样极端封闭的环境,我的青春期,似比别的女孩来得更晚些,所以我完全不能与电影《阿诗玛》的故事情节共情。
但阿诗玛的美,也就是扮演阿诗玛的演员杨丽坤的美我却能感受得到,在杨丽坤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而女人对于美的敏感度是天生的,所以,从那部电影之后,我一直非常关注杨丽坤。
后来我在一本老的电影杂志里,有段画家的评述,说杨丽坤的五官在所有中国演员中,最符合画家对于人体的比例要求。她的脸上有着极其完美的黄金分割。我看着杂志上的她的照片,久久挪不开自己的眼睛。
再后来,但凡在报刊杂志里都与杨丽刊相关的资料,我都一个字一个字认真阅读、记下。
杨丽坤在她17岁的时候,遇到了她命运中的转折点。那一天一天,被定为建国十周年献礼影片的《五朵金花》剧组来歌舞团选演员,导演王家乙在看完团里推荐的所有姑娘后都不合意,正要往外走时,看见一个姑娘正站在排练厅的窗台上擦玻璃。当时有人和姑娘打了个招呼:“杨丽坤!”“哎!”姑娘应声抬头,一张纯真、质朴的微笑着的面孔映入王家乙眼中,王家乙兴奋不已,在试了几个镜头后便决定,《五朵金花》中最漂亮的那朵金花就由杨丽坤来演。正是这偶然的一回头改变了杨丽坤的一生,从此她被托上幸福的云端,又被推到悲剧的低谷。这一切的一切,皆由这一回头而起。
传说杨丽坤在《五朵金花》之后,爱上了那个在电影里与社长金花情定蝴蝶泉边的男演员;因此她还拒绝了一个高级领导的夫人想让她成为自己儿媳的表达……
1964年,杨丽坤又主演了由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的电影《阿诗玛》,1982年,该片在西班牙北部城市桑坦德召开的第三届国际音乐舞蹈节上获得最佳舞蹈片奖。
但这部“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立体声音乐歌舞片”从一开始拍摄就屡遭磨难,杨丽坤被指责是“资产阶级小姐作风”,宣扬“资产阶级恋爱观”,她不得不一边在镜头前演着阿诗玛,一边受到工作组的“帮助”。更可怜的是,杨丽坤在心智健全的情况下竟然没有看到过自己主演的这部电影,在《阿诗玛》剧组拍完最后一个镜头时,杨丽坤接到通知马上赶回单位,从此就陷入一连串的批斗中。几年前她曾因感情问题一度精神失常,但经过住院治疗已经痊愈。这次,惊涛骇浪般的政治斗争使她的精神再次受到严重刺激,那段时间她每晚都噩梦缠身,有时突然大叫起来:“坏人来了……”然后把刀子紧紧地攥在手中呆呆地站着,一站就是五六个小时。
患病后杨丽坤离开了歌舞团流落到边疆小城镇,同志们把她找回来后再次送她入院治疗。慢慢地,杨丽坤的心平静下来,病也渐好。然而不久,更残酷的折磨又降临到杨丽坤身上,《阿诗玛》被康生宣布为“宣扬爱情至上”的“毒草”,杨丽坤成了修正主义文艺的“黑苗子”,反对毛主席文艺路线的“黑线人物”。那时,杨丽坤被关在一所学院舞台的地下室,白天被拖出来批斗,晚上躺在两个凳子的“床”上,她的姐姐至今忘不了她被铁丝捆着跪在瓦碴儿上惨遭毒打的情景。在恣意摧残下,她出现幻觉幻听,因得不到治疗,杨丽坤的病越来越重。后来在周总理的关怀下,杨丽坤被送进医院,确诊为“心因性精神忧郁症”。之后她被解除管制,在精神病医院治疗。
2000年7月21日,59岁的杨丽坤病逝。2001年1月15日,她被安葬于金宝山艺术园林的“名人苑”。石林和阿诗玛是杨丽坤曾带给中国人的最深刻印象,这一点在其墓位设计上也得到很好的体现——其墓位后方就有一个微缩的石林雕塑,上面写着:云散我不散,日灭我不灭,我的灵魂永不散,我的声音永不灭……
许多年来,那个灵秀俊俏的金花携着神奇耀眼的阿诗玛,与痴呆肥胖且庸常无光的杨丽坤,便经常在我的脑子里“混战”。那种从美丽巅峰陡然跌落至病态呆滞的巨大心理落差让人心碎。
但这一切都不曾更改她在我心中的美好。我愿意相信在她的家乡流传的关于她一个传说——她变成了一匹美丽的白马,飘逸行走在故乡的雾霭间,在乡亲们的记忆里闪着灵透的光芒。
相较于我这样的感情小白,比我大些的男兵们,肯定更痴迷于《阿诗玛》所讲的爱情故事,当然也逃不过被阿诗玛的美所吸引。因为在我们班师回营途经石林的时候,战友们竟然毫无顾忌地朝着石林的方向,大声呼唤阿诗玛。在那样封闭保守的年代,这无异于石破天惊,我甚至于都不敢表露出对他们的赞许,我怕别人会觉得我也向往被认定为封、资、修的与情感相关的事件。
在我们师撤回的命令里,是没有去石林参观的安排的。而一个师的队伍有多少人呀,要不顾军令,将一个师的人,都安排去石林参观,相信那时的师党委一定承担着巨大的责任风险,不知首长们是没能抵御战友们那摄人心魄的对于阿诗玛的呼唤呢,还是有人记起戎马一生的贺龙,到石林壮游之后,也曾坐在石林的草地上风趣地说:“我再也不走了!”总之,师首长们一改军人的强硬,柔性地改变了回程的路线,让一个师的指战员都去石林探望阿诗玛。是的,我敢肯定地说,我们对于石林的向往,首先都来自阿诗玛。
那一天,战友们对阿诗玛的呼喊,起此彼伏地响彻整个石林,就如同无数的阿黑哥深情而又绝望地策马而来。
我已经不记得,当年我在石林还观赏了别的有什么景观,我只记得阿诗玛化身石林的那座石峰了。
与石林第二遇见是在1986年,也是一个初夏。那一年,已经结束的自卫还击战,其实仍然在秘密地进行。那年的3月,我参加了空运救护队,去到云南边境的砚山场战。我们空运救护队的工作,是乘直升飞机,去前线野战医院,将受伤严重的伤员接到砚山场站,再将他们转至运输机上,去往后方大医院。
三个月轮战结束后,这一次首长们专门为我们全体空运救护队员,安排游历了滇池、西山、石林等云南的风景名胜。这个时候的石林,已经有了些商业化的气息,也可以拍彩色照片了,还可以租借阿诗玛和阿黑哥的服装照相。我也庸俗了一回,特意穿上了阿诗玛的服装照了一张相片,这在我的一生中,恐怕是为数不多的一次租借服装照相。因为我是非常排斥穿别人的衣服的,总觉得那样非常的装,完全脱离我对于自然的崇尚,但阿诗玛让我有了例外。
也许是因为阿诗玛对于我的印象太为深刻,所以,对于石林的记忆,我的脑子里除了阿诗玛之外,我仍然像第一次与她遇见那样,只记得阿诗玛的石峰而不记得还有其它。
我在之后才知,郭沫若先生曾经说过:“看了石林,别的等于零。”
石林被国家地理誉为“天下第一奇观”,并推荐石林为“人一生要去的100个地方”之一。国家地理推荐石林的理由——它是一幅绝妙的画,每天吸引着五湖四海的游人前来驻足观赏;它是一首优美的诗,古往今来有无数骚人墨客为它咏叹吟哦;它又是有灵性和生命的,成就了多少美丽动人的传说。
事实上,石林再远古不过是茫茫深海,海水退去后,历经了亿万年的烈日灼烤和雨水冲蚀、风化,才留下了这一童话世界般的壮丽奇景。站在石林的奇峰之中,你便可以理解“沧海桑田”这个词。是非常难得的关于认识地球变迁的课堂。
石林景区由大石林、小石林、大叠水、长湖、月湖、芝云洞、奇风洞7个风景区组成。一年四季皆可游玩。我喜欢的阿诗玛石峰在小石林,如果大家去石林参观,可别忘了替我去看看她。
作者简介:吕嘉琳,笔名,多瑞。籍贯四川。曾在中国空军服役二十四年,退休前为政府公务员。现居成都。坚持文学创作数十年。其散文、影评等文学作品,曾在全国大赛中获奖。数篇作品在报刊、杂志发表。现为豆瓣阅读网、番茄网、蜻蜓FM签约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