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者,遼西人,緣慕竹之高節而自號也。名慧玲,李姓,祖居晉冀,信出漢唐。同輩慧及芳草,父命伶而後玲。宛禺,陳師逸卿為我字之,意爲慧而後得愚。 少敏歌舞,功課拔於庠序。 今五旬初度,惶惶一瞬爾。尺璧寸陰,幾番錯付,聊敘點滴,以爲自勉。
自禹甸門戶開啟,東西畋域,每以國語交通,以至於商貿。故我於西文習練,英德為多,數年專攻,而後稍有通悟矣。蓋語言非止乎交流,實乃民族為生之符號。或幻影交馳,或詭異新奇,或彬彬而雅,或鬱鬱以剛。縱觀列國,風景不殊,無不各領風騷也。我於語言之解讀,以民族性為最要。土深則言蕃,音正則聲遠。民愚則語雜,國盛則音純。數十年東西較比,非止於桃李之育,本在於精神復歸也。故自退居,於國之典謨,日以沉醉。以墳典為寶藏,以語言為梯級,其猶若百味之藥,解我身心久困之需也。
夫國之典籍,本為修身醒世之祕要,昔者無暇得見,今始見之;昔者無甚貴之,今始貴之。貴之而有覺,亦我人生之大幸焉。蓋心者何? 方寸之間,如仰北斗,非僅取諸輝光,在乎定乾坤之位也。吾聞古之君子,修德進業,形神兼備。以琴而思天道,以棋以知陰陽,以書而識五行,以畫則通八卦。形恃神立,神以形存,修性保神,安心以身,故神形相親,表裏相濟。蹇則自度,達則度人。琴者,正心之音也。而絲桐相合,有鳳棲焉。經三代而成才,祖為孫制,家傳不虛。初百年蛇腹斷紋,古意生焉。又百年,牛毛斷生,再百年,梅花斷出。不臨水泥,莫懸土牆。掛於木板,使之貼合,則不折腰也。
至若略通音律,每恨少弄弦之德,於是循歌詠之路,以振雅聲。而略知百戲又獨鈡崑曲,人亦如隨身之琴,於音聲斷連之間,日以踵步而逡巡。金聲玉振,但尋郡國遺脈也。應四氣,偕金石,律宮商,柔而悅。故累日奉父母之暇,獨坐書齋,拍曲自娛,每到動情處,一聲輒潸然淚下矣。自風之始,吾聞關關雎鳩。有琴瑟鐘鼓,禮樂並舉。詩舞一體,誠不我欺。黃鐘大呂,律和天機。絲竹之音婉,鐘磬之聲遠,手牽大象,各有所為焉。禮分八音之質,識又五調之差。紅塵紫陌,恆有來處。千年風雅,簷角高掛。日以追摹,直至天涯。復尋造字之源,以結繩之變,探古尋幽,使硯池累日不涸也。昔有聖賢,見禮義日衰,而獨任其道,誠有不遇之歎感遇之慨也。夫鷦鷯一枝為巢,鼴鼠滿腹為食。君子立乎其大,其志不可奪焉。見暗則思明,見明則欲明,以滴水之微,見容於海天之闊也。
若夫典籍浩繁,人世紛紜,見示精警,不禁肅然。生養者父母,教化者斯文。而為學之路迥,幸得逸卿先生相與同行。每發端於雅正,唯仁心以是求。察之物理,追溯源流。增識見,見形容。於滅沒亡失之中,得見天下興衰之鐵律也。而道統可循,歌詩以恆永;夤門長守,和光而同塵。硯池蓮花,為布一方淨土; 水墨山林,願化五湖梅花。古之士者,別家山必懷故土。於土以何親? 珠玉含其光,百草潤其澤。文以牽引,化而從之。載物之原,德必厚也。而師天之心,如法地之跡,天地之間,得正氣以存焉。正氣存,則萬物生,萬物生,則萬法出,萬法出,則大道至也。
蓋北方菜品,以白菜為貴,日以啖之,竟有所悟之。其集百品而生才,潤則粲如玉,白則近月明,葉也文成,味亦宜淡。而歷時月餘,竟成崧菹之變。快哉朵頤,千秋尚存。及觀竹,見其相千餘,或參禪,或培根。翠而向天,蔭而無痕。風過而有遺響。杲杲日出,杳杳日落。草生其芽,鬆含其朱。草居之人,復相問曰:無它乎, 無恙乎? 乙巳三月李慧玲撰
乙巳暮春中浣輯於香檀文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