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孟子生平所願學者孔子。孔子之道,譬諸山海。仰望之,如嵩嶽之高,入其山有松柏楠竹之富,仁者好之。沉潛之又如回淵之水,黿鼉蛟龍生焉,而智者樂之。智仁各得其所,而賢不肖者亦各有所得。子夏擅文學,子遊善弦歌,又子貢之辯,子路之勇,數子者皆有高天下之才智。然則顏淵吾未聞其所長,孔子所謂如愚者,然而好學者顏淵一人而已。孔子曰: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及於愚者,或顏淵一人而已。
余生逢盛世,百業復興,少慕商賈,好西洋之言論,逞智汩利,騖馳塵紛,以爲世間之事,未有大乎此者。年過而立,乃習古文,知有孔顏及諸子,讀其書,觀覽其生平行跡,乃心目豁然,喟然掩卷。學之初好子貢,謂可以學道,可以濟人。又好子路,以爲大丈夫立世,雖生死不能變易其節,磊磊然無所畏懼,凜乎快哉。時又喜識心悟性之說,有撥雲睹天之感,而世之名利皆不足道。如是數年,讀《二曲集》,乃知行遠自邇,學高自卑,於是居家求其孝友,親朋之急不敢辭,兄弟之憂長自憂,行處求己,辭受求義。如是亦數年,而於顏淵閔子,漸漸心有所契。蓋余性急好辯,常有紛爭,而顏淵若愚閔子不言,實真吾師,於是杜門杜口,潛淵養性。而吾父既以冬名我,實欲我知養藏,今自字以藏之,以承父訓,以改前愆。昔孔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吾與爾有是乎。以余之鄙陋,大道不足望,於今之世,用之不足行,而學孔子之道,於愚又不可及。噫嘻!如所願,則學一藏字,足矣。
乙巳暮春中浣輯於香檀文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