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鞓红牡丹原产青州，北宋开始名冠天下，近代已无人知晓。冯蜂鸣发现鞓红文化，并考证出鞓红就在青州偶园，树龄300多年依然茂盛。从此，鞓红牡丹及其文化，遂被当代所识。
冯蜂鸣研究成果《鞓红即青州红》一书，特邀冯志伟诵读，于此发表，以飨诸君。
（上图摄影：彭向东）
仇远 • 鞓红三朵花
我的心情没法表达了，鞓红花王，我就敬您一杯酒吧。
“更祝花王千万寿”，“更”是再，再祝花王万寿无疆。
这“千万寿”，可不是随便祝的。它是敬奉帝王的专用。杜牧就为尧王写过，“祝尧千万寿”。如今这鞓红正是“花王”，祝颂给它自是合适。只是有时候，这词儿也不给帝王。譬如曾几就说，“请祝圣人千万寿”。
这就让人猜想，在仇远这里，鞓红可是既王又圣的。
宋元之间的仇远，生性雅澹，是个逸才。诗文书画，都很来得。尤其喜好在名山大川里游荡。还是赵孟頫的好友。
仇远20岁出头儿，就在宋国诗坛上，很有些耀眼。他32岁以前，正是南宋末期的乱世。他对民族兴亡、人事浮沉的感叹幽怨，就经常植入在诗作里。例如，他写蝉的词里，就有这般深婉的句子：
朝朝暮暮，
奈一度凄吟，
一番凄楚……
他32岁那年，大宋，在文天祥那“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悲歌里成了破灭的泡影。仇远也就由宋人作了元人。因此，他是可以算作宋代最后一个鞓红诗人的。
这个《应平叔送牡丹》，是他作于宋时的。那时他还年轻，还像陆游那样，梦想着江北插上宋旗。所以，看到平叔给他的鞓红，他就按捺不住了。
应 平 叔 送 牡 丹
草玄亭前老侯芭，
赠我鞓红三朵花。
一春风雨伤麦麻，
天香何事来山家？
且劝花王一杯酒，
更祝花王千万寿。
洛阳名苑今在否，
未必花王大如斗。
有花可赏不负春，
红紫转眼俱成尘。
酣歌谁识李翰林，
酒楼柳絮愁杀人。
【注：
仇远：1247年生，1326年卒，字仁近，一字仁父，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草玄亭：汉代的扬雄，在四川成都作《太玄》，住宅称为“草玄堂”。
侯芭：又名侯辅，西汉巨鹿人，杨雄的弟子。《太玄》的继承者。
酣：酒喝得很痛快。
李翰林：李白。】
（上图摄影：彭向东）
仇远的忘年交平叔，是个喜欢杨雄，苦读《太玄》的人。因此，仇远就说他住的地方，是杨雄的“草玄亭”，也管他叫杨雄弟子的名字，“侯芭”。
老侯芭当然熟悉仇远。“草玄亭”的鞓红开了，他就选出一盆开有三朵的，为仇远送来。仇远一看就惊叫起来：
这一个春天，风雨不断，把庄稼都伤害了。为什么这鞓红，能在山野人家开得这般好？
这时仇远看到的，自是鞓红的意韵。那是国土完璧，北疆回归的美景！然而，春天里冷酷的凄风苦雨，甚至腥风血雨，早就把百姓的心，伤透了。
仇远说的这个春天，也真是漫长，从赵构偏安那时算起，已有100多年。然而，这中国灵魂似的鞓红，却依然秀出，芳心不改。
实际上，这是仇远在慨叹：
在这“伤麦麻”的气候里，我和老侯芭这样人，为何就如鞓红一般，初衷不易、心念不移呢？
下一首，仇远对鞓红的热爱和敬仰，就如山洪倾泻了：
我的心情没法表达了，鞓红花王，我就敬您一杯酒吧。
“更祝花王千万寿”，“更”是再，再祝花王万寿无疆。
这“千万寿”，可不是随便祝的。它是敬奉帝王的专用。杜牧就为尧王写过，“祝尧千万寿”。如今这鞓红正是“花王”，祝颂给它自是合适。只是有时候，这词儿也不给帝王。譬如曾几就说，“请祝圣人千万寿”。
这就让人猜想，在仇远这里，鞓红可是既王又圣的。
对鞓红这样五体投地的根由，仇远接着就自己道破了：
“洛阳名苑今在否，
未必花王大如斗。”
他系念的，是疮痍满目的江内平原。当日的名园花府，今天还有未曾残败的吗？纵使有，整日听到百姓啼哭的花王鞓红，还能开得那般好，那般大吗？
这时侯，仇远敬祝“千万寿”的，就不只是眼前这株鞓红了，而是北地那失去“名苑”的，所有的鞓红。也许，还有鞓红折射的，国人的信誓与向往。
所以，仇远对鞓红的仰止，就要不厌其烦的倾泻了。但看他对鞓红的称呼罢：
一次“天香”。三次“花王”。
再一首。
“有花可赏不负春”，仇远说，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季节里，能够见到鞓红，就是没有辜负春天。诗人的心花，也便大红大紫地开放起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凝重的失望遂又堵住了他的心扉。他的心花也便随即零落了。这就是“红紫转眼俱成尘”。
为什么呢？他寂落，孤苦，无人读得懂他。他说，我纵使像李白那样，守着牡丹，醉酒放歌，竟有几人看得懂？这就是，“酣歌谁识李翰林”。
仇远的情性，是注定改不了的。一想到国计民生，就疯魔起来，也是改不了的。但，这是与常人不合、与朝代不合的。人们说，“鱼欲异群鱼，舍身登岸即死；虎欲异群虎，舍林入市即擒”。与众不同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仇远对着酒壶，望着楼外——那自身意志早已空无的柳絮，不正是他的处境吗：
“酒楼柳絮愁杀人”。
还有，人家老侯芭，给他送了一盆鞓红。他为何要说“三朵”呢？即然敢把自己比为李白，他就敢说：
我这三首诗，也是天香国艳，也是：
鞓红三朵花。
仇远的诗读完了。
在华夏文化的舞台上，上演了300年的鞓红大戏，在仇远的无意之中，也便做出了压轴的高潮。恰好又代表所有鞓红诗人，为鞓红送上了一份沉甸甸的祝福：
且劝花王一杯酒，
更祝花王千万寿。
（上图摄影：彭向东）
（上图摄影：彭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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