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

莊周三十三篇，讀《齊物》最艱。讀而通之，麗姬之悔泣耳。舜十日並出，萬物以照，出堯於蓬艾之間，斯論亦如之乎？用照三十三篇，邃於大明，曼衍而和至於天倪，莊生之美耳。

【釋題】

齊，一也。物，有也。論，轉是義之輪而使有與一等齊之也。始可以言天地一指，而萬物一馬也。而周夢爲蝶，亦蝶夢爲周，乃共入不思議之區耳。何哉，蝶之與周，特形見之異也。乃其真性，果有殊乎？

【正文】

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荅焉似喪其耦（要津顯位，世人之所欲。真隱無名，道者之所求。仰天而噓者，乃志接於天。老聃之言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故道者遺世獨立，無所合故，焉得其耦。）

顏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隱機者，非昔之隱機者也？”（善哉問也，心可以死乎？可以生乎？可以生死乎？可以非生死乎？）

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問之也！今者吾喪我，汝知之乎？女聞人籟而未聞地籟，女聞地籟而不聞天籟夫！”（吾喪我，吾復在乎？吾何在焉？）

子游曰：“敢問其方。”子綦曰：“夫大塊噫氣，其名爲風。是唯無作，作則萬竅怒呺。而獨不聞之翏翏乎？山陵之畏隹，大木百圍之竅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窪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於而隨者唱喁，泠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爲虛。而獨不見之調調之刁刁乎？”（萬竅怒呺，則翏翏不聞。飄風厲濟，而刁刁莫睹。此乎彼乎，竟誰爲是？）

子游曰：“地籟則衆竅是已，人籟則比竹是已，敢問天籟。”子綦曰：“夫吹萬不同，而使其自已也。鹹其自取，怒者其誰邪？”（怒萬物以自吹自已者，萬物之自取乎？別取於一宰者乎？）

大知閒閒，小知間間。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與接爲構，日以心鬥。（魂交則接，形開則鬥。以心爲役，是名世心，非道心也。）

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其發若機栝，其司是非之謂也；其留如詛盟，其守勝之謂也；其殺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爲之，不可使復之也；其厭也如緘，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復陽也。（縵、窖、密、恐，世心之常也。而發、留、殺、溺、厭、死之心，夫各成其態，以日役其心，竟莫能脫之者。）

喜怒哀樂，慮嘆變蜇，姚佚啓態。樂出虛，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心心相代，而莫知其所由。無朕而出，日夜不休，不亦勞乎？安得其已。旦暮之間，其死生之機乎？）

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爲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可行已信，而不見其形，有情而無形。（取彼以我，竟誰使者？真宰已信，有情而無形，故不得其朕。）

百骸、九竅、六藏、賅而存焉，吾誰與爲親？汝皆說之乎？其有私焉？（《楞嚴》七處徵心，猶不可得。散而爲百九六分，益無是處，又何得而親私焉。）如是皆有爲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遞相爲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設若遞相臣妾，究未知真君者誰？）如求得其情與不得，無益損乎其真。（雖然，無損乎其真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盡。（然而受其形者，必有以盡。不亦悲乎。）

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終身役役而不見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歸，可不哀邪！人謂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獨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心爲物役，而與物相刃相靡，終至於形化而心然之，是謂大哀。而人與我皆芒，有生之屬，無不如是其芒者。）

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是以無有爲有。無有爲有，雖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獨且奈何哉！（人皆各師其成心而自取之，實未知心亦流謝不住隨物遷化者。故執於成心，欲自裁量古今，以爲是非，則是以無有爲有，不亦甚愚乎。）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嘗有言邪？其以爲異於鷇音，亦有辯乎？其無辯乎？（言發於內，吹自於外，言果非吹邪？內外之途異乎？有言無言，有辯無辯，其所由者異乎？所由之者異乎？故曰特未定也，以未定故，其言與辯，未嘗與鷇音異。）

道惡乎隱而有真僞？（道雖隱而真僞自明）言惡乎隱而有是非？（言雖隱而是非由分）道惡乎往而不存？（道往而任謝，雖不存亦不可盡）言惡乎存而不可？（言雖存而不可爲式，以道往謝故）道隱於小成（夫大成者，道與隱俱不可見。其隱之可見者，猶小成耳），言隱於榮華（言者末也，與榮華俱表裏之間，爲虛飾耳）。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儒墨之是非，非可以明。道不在儒墨，而儒墨固相是非耳。）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彼之與是，似爲對待，實無別耳。以彼亦是，是亦是也。苟自外之，外已而不見。內自知之，則知之矣）。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說也。雖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彼生是，是復生彼，互方生耳。彼生而是死，是生而彼死，故方可方不可亦然，故因是因非，因非因是，相衍而無窮。）

是以聖人不由而照之於天，亦因是也。（不由而照之於天者，由不可得故。）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無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謂之道樞。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苟謂有彼是乎哉，其由不可得。苟謂無彼是乎哉，彼是乎若在焉。故智者不辯，於終極道，但名不可思議。老聃曰：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妙者，即道樞耳。獲此道樞，將謂之明。始得環中，以應無窮。）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萬物之表，其所指能指者，不足以指非指之裏。 喻馬之辯，以馬非馬，終未及於非馬之實。莫若棄指與馬，直入其非指非馬之門可也。）天地一指也，萬物一馬也。（天地因一指而俱在，萬物爲一馬而竟馳。是知一指而天地盡，一馬即萬物全也。《華嚴經》謂：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所謂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者，盡同此喻。）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可與不可，未可先定。先定者是師其成心，將以無有爲有，愚且妄）。道行之而成（道必行之而成，言不行而已成者，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愚且妄），物謂之而然（物必稱其名，而後得其實際，使相符而自然之）。

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惡乎然？然於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可與不可，然與不然，如是皆各稱其真性，稱其真性者謂之天，天謂之道，道通爲一。）故爲是舉莛與楹，厲與西施，恢詭譎怪，道通爲一。（一者，物之真性乎。一之於真性，各適其天，則莛與楹，厲與西施，固無別耳。）

其分也，成也（道分而物成）；其成也，毀也（物此成而彼毀）。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爲一（物雖成毀，其性不異，故復通爲一，道之能也）。唯達者知通爲一，爲是不用而寓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幾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謂之道。（庸，常也。常得其用已，而不必知其然。此道妙也，故曰適得而幾矣。）

勞神明爲一而不知其同也，謂之“朝三”。何謂“朝三”？狙公賦芧，曰：“朝三而暮四。”衆狙皆怒。曰：“然則朝四而暮三。”衆狙皆悅。名實未虧而喜怒爲用，亦因是也。（朝三暮四，固無不同。而勞之以神，明而知其爲一，猶喜怒爲轉，滔滔者舉世皆狙耳。）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聖人知此，故息辯而是非兩泯，使各行之而不悖。不以此非彼，不以彼非此。乃於是各全其天，各得其命，各稱其性，是爲休乎天鈞之美也。不然，必相亂而喜怒遷矣。）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乎至？有以爲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爲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爲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虧也。道之所以虧，愛之所以成。果且有成與虧乎哉？果且無成與虧乎哉？（有生於無，無者無爲，有者有封，有封則是非起矣。是非起則道虧，道虧則愛成。雖然，終不離於道，道故無虧成也。）

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有者有也，故有成與虧。無者無之，故成虧無。昭氏之琴，以是而以有入於無，以全其德。乃不鼓琴者，宜矣。）昭文之鼓琴也，師曠之枝策也，惠子之據梧也，三子之知幾乎皆其盛者也，故載之末年。（三子之知，尤盛於末年，若巍巍而載之，難當之故。）唯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而其子又以文之綸終，終身無成。（彼不可明，而強欲明之，而終非所明，故昧於堅白，不知其所出而徒終焉。況緣飾其文，下之已甚，安得其成乎。）若是而可謂成乎，雖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謂成乎，物與我無成也。是故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爲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聖人滑於物，一疑爲之耀，耀而瞬以明，遂通萬物之解，於是不用而庸之，成與不成，又何異乎？）

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爲類，則與彼無以異矣。雖然，請嘗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無也者，有未始有無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也者。俄而有無矣，而未知有無之果孰有孰無也。今我則已有有謂矣，而未知吾所謂之其果有謂乎？其果無謂乎？（未始有始，未始有夫未始有始；未始有無，未始有夫未始有無。果何有焉？果何無焉？果何在焉？果何非在焉？果何在非在焉？果何非在在焉？如是等心心數法，無量無盡，終戲論耳。）

夫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太山爲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爲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爲一。（所由者大而所之者小，所生滅者暫而不生滅者久。故天地萬物之外，乃別有一我，萬物以悉歸之，天地且由之而生焉。爲天地宗，纖毫靡遺。）既已爲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謂之一矣，且得無言乎？一與言爲二，二與一爲三。自此以往，巧曆不能得，而況其凡乎！故自無適有，以至於三，而況自有適有乎！無適焉，因是已！（言有而無在焉，言一而二三俱，越於巧曆，適有適無，有適無適，因是而已矣。此言道妙，越言議之表，絕思議之外耳。）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爲是而有畛也。請言其畛：有左有右，有倫有義，有分有辯，有競有爭，此之謂八德。（八德之畛，致其封而達其常也。而道與言，本無封與常也。故畛之八德，以成其用，名器世間。）六合之外，聖人存而不論（六合之外，不知所有，非論所及）；六合之內，聖人論而不議（六合之內，萬物名焉，議不可盡）；春秋經世先王之志，聖人議而不辯（春秋經世先王之志，其旨可約，故議。其義常未可定，故不辯，辯且徒勞也。）

夫大道不稱，大辯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五者皆違於道，棄之，以全於大。）道昭而不道（道，隱也，昭則不見），言辯而不及（言，稱也，辨則失之），仁常而不成（仁，時也，常則違矣，故不成），廉清而不信（廉，事也，清則失其心，故不信而難從也），勇忮而不成（勇，功也，忮則辱，而敗隨之矣）。五者圓而幾，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以圓幾之道，適向方之域。止其所不知，是爲知之至也。）孰知不言之辯，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謂天府。（天道府其人而實之，能知不言不道故。）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來，此之謂葆光。（天既府之，故不滿不竭。將葆其神，而同其光也。）

故昔者堯問於舜曰：“我欲伐宗、膾、胥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猶存乎蓬艾之間。若不釋然何哉！昔者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況德之進乎日者乎！”（舜之德，十日並出，萬物皆照。而堯猶存乎蓬艾之間，故不能釋然。以是觀之，舜之賢於堯者遠矣。何哉，天府之而與葆光也。）

齧缺問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夫知與不知之外，別有朕焉，又安得而論乎知與不知哉。譬如二偶，一曰：吾有宮室百數，吾爲之主。一曰：吾有侍者三千，盡悅吾心。如此二偶論答，皆戲論耳。）

且吾嘗試問乎女：民溼寢則腰疾偏死，鰍然乎哉？木處則惴慄恂懼，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各安其身者也）？民食芻豢，麋鹿食薦，蝍蛆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各養其命者也）？猨猵狙以爲雌，麋與鹿交，鰍與魚遊（各適其性者也）。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各悅其心目者也）？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塗，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欲以一仁義而是非天下，亂之源也。）齧缺曰：“子不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飄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遊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己，而況利害之端乎！”（至人與道同遊，越萬有之表，處物理之外，而免乎利害矣。）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吾聞諸夫子：聖人不從事於務，不就利，不違害，不喜求，不緣道，無謂有謂，有謂無謂，而遊乎塵垢之外。夫子以爲孟浪之言，而我以爲妙道之行也。吾子以爲奚若？”（果孟浪之言乎？妙道之行乎？與聾盲者言視聽於咫尺之內，猶不可得，況言乎視聽於八極之外者乎。）長梧子曰：“是皇帝之所聽熒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計，見卵而求時夜，見彈而求鴞炙。予嘗爲女妄言之，女以妄聽之。奚旁日月，挾宇宙，爲其脗合，置其滑涽，以隸相尊？衆人役役，聖人愚芚，參萬歲而一成純。萬物盡然，而以是相蘊。予惡乎知說生之非惑邪！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邪！（旁日月，挾宇宙，爲其脗合，以是參萬歲而一成純，此達於大道者之所行也，黃帝猶聽熒而不能明。丘之才德，去帝遠矣，又何足以知之。）

麗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晉國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與王同筐牀，食芻豢，而後悔其泣也。（始之涕泣沾襟，至則食芻豢而悔泣者，一也。）予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蘄生乎？（理如是也。揆之，生不如其死者多方矣。）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設有夢中知夢者，仍畢竟夢中耳。）夢之中又佔其夢焉，覺而後知其夢也。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而愚者自以爲覺，竊竊然知之。（覺亦不可盡，竊竊然自以爲知之者，皆愚妄耳。）“君乎！牧乎！”固哉！丘也與女皆夢也，予謂女夢亦夢也。是其言也，其名爲弔詭。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旦暮得解，非大聖不可爲知也。）

既使我與若辯矣，若勝我，我不若勝，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勝若，若不吾勝，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與若不能相知也。（苟相知，則辯息矣。）則人固受其黮闇，吾誰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與若同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惡能正之？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既異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既同乎我與若矣，惡能正之？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如是則莫若自知以自證之，唯此也。故玄奘答難之者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耳。）

“何謂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則是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也，則然之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化聲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窮年也。忘年忘義，振於無竟，故寓諸無竟。（無竟者無窮，忘年忘義，將至於天倪。）

罔兩問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無特操與？”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惡識所以然？惡識所以不然？”（有待者，所終待者何也？其無待乎？）

昔者莊周夢爲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爲胡蝶與？胡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蝶不知周，周不知蝶。然周與蝶，本一也。）

2024年3月玄隱龍吟注於漢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