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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悲咒（7首）胡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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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陵
/胡鲲
从柳子庙出来，有人歇斯底里
说自己和柳宗元，在河西
从前我住在河东，坐船到河西
两毛钱渡船费。我去到零陵城
十三岁半，我考上中专
我第一次进城
住在东风旅馆。我父亲
等我体检完，有个饭碗，怕我残缺
从前桥似彩虹，彩虹就是桥
桥边吵架的为半斤米。而流水欢欢
流水欢欢，再无从前
柳宗元告别了千山，蘋岛还住在零陵
芦 花
/胡鲲
只剩下一朵，在东岸
湘江之水从春天凹陷下去
一年的低处地方
我们都不再泛滥，彼此打量
它以为我是一朵幸福的芦花
在风中颤抖着，远远地
走到它身旁
这漫长的湘江，能带走几世的雪
它幸福得，幸福得
就像想嫁给我，让我带它到春天的新娘
活着
/胡鲲
我忘了这半生是怎么活过
我养狗，它毛色不亮，摇着尾巴
像这世悲伤的我
一天一天，向人间低头
如我有更多的日子，更多的草种
再养一个春天，养一只狮子
让它在草原上，孤独，英雄，替我跑着
死去
/胡鲲
我死之时，有两朵泪
一朵感恩亲朋，一朵眷恋人间
如是打碑，要薄一些
我在人间用了太多的阳光，雨水，空气
薄得像云一样
白云那种，如是黑色
我的儿子，怕你来看我
遇见雨天
写些什么呢，我想很久
一生这么短，就写
活着，然后死去
哭
/胡鲲
我不是乌鸦，这一条街也没有一棵让乌鸦在枝上沉黙
而不被人们赶走的树
街头的阿婆死了，她穿黑衣服
晒黄色太阳，经常站在街头
像一棵等乌鸦的黑树
她结了四次婚，离了四次
没儿没女
天没有下雨，没有人哭
活着的人都没有死过
我替老天流泪，下雨
——我经常死去
又不得不活来活着
大悲咒
/胡鲲
念经时
所有的伞都收起来了
一些花，也不开放
等明天
等一个修行的少年
等那个少年从一棵木槿树下经过
等他问路
把花落在他肩上
告诉他寺庙是世间最大的草
木鱼声似长草的声音
告诉那个少年
一生辽阔
若是念经，也是唱歌
桂 花
/胡鲲
后街和前街一样车水马龙
有人摇下车窗，问前程
我在系鞋带
秋天匆忙，刚系好一只鞋
桂花就开了。秋天多么匆忙
我系好另一只鞋，桂花就谢了
最大的一朵似我
我喊一声，它停一下
我再喊一声
桂花就落在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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