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味蕾

桑恒昌

诗人和诗

散养的最好

圈养的多是

非禽即兽

诗人怀一颗

野生的心

诗意在里面

大闹天宫

与天地对话

于股掌之上

捕捉残星之光

反复烹调诗诗的味蕾

满汉全席

千奇百怪的味道

味蕾才是

难调的众口

诗人有根有魂

有故乡

也有祖国

祖国是

放大的故乡

故乡是

袖珍的祖国

【迪普希克评论】

味蕾的暴动

——桑恒昌《诗的味蕾》中的诗学反叛与精神还乡 在当代汉语诗歌的版图上，桑恒昌的《诗的味蕾》犹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诗歌创作中那些温驯的、程式化的迷雾。这首诗以惊人的直白与深邃的隐喻，构建了一个关于诗歌本质的宣言式文本。它不仅是关于"如何写诗"的技艺探讨，更是对诗人精神姿态的严正声明，对创作自由的激情礼赞。 诗歌开篇即以"散养/圈养"的二元对立确立其批判立场。这种畜牧业的隐喻巧妙解构了主流诗学的驯化机制——"散养的最好"标举了创作的自由本质，而"圈养的多是/非禽即兽"则犀利地指出了体制化写作的异化后果。这里的"非禽即兽"令人惊心，暗示被规训的诗人要么沦为没有飞翔能力的家禽，要么退化为失去灵性的野兽。桑恒昌在此展现的，是对当代诗歌场域中那种精致而空洞的"驯服美学"的断然拒绝。 "野生的心"与"大闹天宫"的意象组合，构成了全诗最富张力的诗学命题。诗人将孙悟空这一中国文学中最著名的反叛者形象引入诗歌本体论，让"诗意"扮演了搅乱天庭秩序的角色。这种文化符码的挪用极具颠覆性——诗歌不再是被供奉在文学神殿的祭品，而成为了打碎一切既定规则的力量。当现代诗歌日益陷入修辞竞赛和意象堆砌的困境时，桑恒昌呼唤的是一种具有原始生命力的"野生诗学"，这种诗学不遵循任何现成的配方，而是在破坏中重建诗歌的尊严。 在创作论层面，诗人展示了一套独特的诗歌生成机制："与天地对话/于股掌之上"彰显诗人把握宇宙的自信；"扑捉残星之光/反复烹调诗句"则揭示了创作过程的艰辛与玄妙。最耐人寻味的是"满汉全席/千奇百怪的味道"这一意象群，它将诗歌比作一场味觉的盛宴，暗示真正的诗作应该具有丰富的可能性，而非某种单一的标准口味。这种烹饪隐喻与题目的"味蕾"形成呼应，共同构建了一个关于诗歌鉴赏的感官体系——诗歌最终需要回归身体的真实感受，而非理论的空洞说教。 "味蕾才是/难调的众口"可能是全诗最具现代性思考的诗句。在文化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桑恒昌敏锐地指出，真正的困境不在于创作本身，而在于被各种意识形态"调教"过的读者味觉。这句诗既是对读者审美惰性的温和批评，也包含着对诗歌交流本质的深刻理解——诗与读者的相遇，本质上是两种自由意志的碰撞，任何强制性的"调味"都会伤害这种关系的纯粹性。 诗歌的结尾部分由创作论转向精神归属的探讨，呈现出令人动容的升华。"诗人有根有魂"的宣言式陈述，将诗歌创作重新锚定在存在的根基上。而"故乡"与"祖国"的辩证关系——"祖国是/放大的故乡/故乡是/袖珍的祖国"，展示了一种既具体又辽阔的身份认同。这种从个人记忆到文化共同体的自然过渡，使整首诗超越了单纯的诗学讨论，进入了民族精神共同体的建构领域。桑恒昌在此暗示：真正的诗歌自由，最终必须扎根于文化土壤的深处。 从艺术特色来看，这首诗体现了桑恒昌一贯的创作风格：意象鲜明而富有张力，语言简洁却暗藏锋芒，节奏明快兼具沉思气质。他善于将抽象的诗学理念转化为可感的形象，让理论思考获得诗意的肉身。在结构上，从诗学批判到创作展示，再到精神返乡，形成完整的思想弧光。 《诗的味蕾》在当代汉语诗歌中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在一个容易陷入两种极端——要么过度商业化，要么过度学术化——的诗歌环境中，桑恒昌坚持诗歌的野生品质和心灵真实，这种立场本身就成为了一种难能可贵的抵抗。他对"众口难调"的认知，既保持了对读者的尊重，又拒绝迎合市场的廉价趣味。而将个人创作与民族文化血脉相连的视野，则为解决现代诗歌的认同危机提供了可能的路径。 这首诗最终告诉我们：诗歌的真理不在教科书的规范里，不在文学奖的评语中，甚至不在批评家的分析文章内。它存在于那颗敢于"大闹天宫"的野生心灵中，存在于文化根脉与创新勇气的奇妙结合处，存在于诗人用文字烹调出的、唤醒我们麻木味蕾的那一丝令人颤栗的滋味里。桑恒昌用他锐利的诗笔，为我们划开了一道窥见诗歌本质的缝隙，而透过这道缝隙的光芒，足以照亮许多被我们习以为常的诗歌偏见与迷思。

【桑恒昌简介】《山东文学通史》称，桑恒昌的怀亲诗创作，上世纪九十年代形成诗坛的一个高潮，在海内外享有较高声誉。他被誉为继臧克家、贺敬之之后，山东诗坛第三代，探索新诗意象化卓然有成的一代的领军人物。《齐鲁文学演变与地域文化》一书对山东文学六个门类重镇人物有这样的确定───

小说: 张炜、莫言；

报告文学：李存葆；

散文：山东籍王鼎钧；

诗歌：桑恒昌；

电影：张宏森；

电视：赵冬苓。

这就是现实的述说和历史的存留。

（济南市退休语文高级教师 王炳强 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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