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爷爷奶奶的那些年

侯俊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清明节到了，让我潸然泪下的是，想起了爷爷奶奶，想起和爷爷奶奶一起的日子，想起了那些平凡而又美好的往事。时过境迁，往事只能回味，回忆也只能留在思念里。爷爷奶奶离开我三十年了，三十年前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仍然萦绕脑海，随着沉重的思念，一直穿越到五十年代我小的时候。

从小我就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四十多年一起经历了五八年大跃进、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十年的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分田到户的责任制。见证了那个历史时期的变迁兴衰和发展。从“一分钱串在肋骨”上过的贫困潦倒，到不愁吃不愁穿的小康生活。爷爷奶奶把我扶养长大，我也陪着爷爷奶奶慢慢地变老。记得五八年大跃进，全国掀起了大练钢铁运动，家家户户把带有铁字的东西，都拿出来献给国家，甚至做饭的铁锅也不能留下。各生产队建起大食堂，男女老少吃大锅饭。那年我四岁，爷爷奶奶下地干活，参加全村的“大混战，”就把我放在食堂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印象最深刻的是，做饭的学绪大爷，每天都煮一大锅红薯。整间屋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一闻到甜甜的红薯味，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就缠着学绪大爷喊“饿了！饿了！”大人们还没从地里回来，学绪大爷不敢破了规矩，就捡些红薯尾巴分给我们吃，每人也只能吃一块儿，但是锅底上的红薯油可随便吃。红薯油是红薯里熬出来的精华，糖稀一样的蜜甜蜜甜。由于小孩子贪吃甜食，齁得嗓子三五天哑哑的说不出话来。小孩子光靠些萝卜红薯充饥，晚上饿的哭哭啼啼。不知奶奶从哪里找来一个碗大的小铁锅和半瓢白面，给我拌了一碗疙瘩汤，汤里再放上点儿盐花儿，吃的那真叫个香啊。吃食堂的那些日子里，奶奶总是隔三差五的，偷偷摸摸的，给我做上一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的白面疙瘩汤。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那阵风刚刚刮过，三年自然灾害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我也长到了上小学的年纪，由于家家户户挨饿，饭都没得吃，哪还有心思让孩子上学啊。学校里的学生寥寥无几，老师就挨家挨户的去动员。还允许孩子多的家庭，大孩儿带着小孩儿，既能读书，也不耽误照看弟弟妹妹。校园里一拖一，一拖二的，老热闹了。说是幼儿园吧，还有八九岁、十几岁的学生模样。说是学校吧，满院子蹦蹦跳跳的小崽子比学生还多。多年后，我经常听同事说，她就是跟着姐姐去当“旁听生”的。结果，姐姐没学出个名堂，她竟然一级不落的考上了大学，听起来即讽刺又好笑。我有个先决他人的优越条件，不用考虑拖着弟弟妹妹去上学。在那个年代，我已享受到了爷爷奶奶的“独生子女”待遇。但是，毕竟是女孩，闲言碎语的也不少。邻家嫂子就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典范，她对奶奶说：“一个女孩子家，你也让她上学？”奶奶说：“上吧，让她念到自己认识自己就行。”奶奶给我缝制了粗布书包，很奢侈的花五分钱买了一只带橡皮的铅笔，又花三分钱买了一大张白纸，回到家里裁成三十二开，订了一个写字用的小本本。我开心极了，一蹦三跳地向学校跑去。从小学、初中、高中，直到考上中专。一路走来，爷爷奶奶的艰辛付出，就可想而知了。

爷爷奶奶对我的“溺爱”是全村出了名的，亲戚朋友们也都知道。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七八岁了，还不懂得谦让。有一次，姑奶奶来串门了，看见我就从篮子里掏出个菜馍馍，一掰两开给我一半。我二话没说就把半拉菜馍馍扔到篮子里，自己拿出了一整个。奶奶也帮着我对姑奶奶说：“你怎么给大妮儿一块儿啊？她得吃整个的。”这件事在亲戚家传开了，从此落下个话柄：这孩子可让她奶奶給惯毁了。

六六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那年我十二岁了，虽然是四年级的小学生，但是对这个运动没啥概念。懵懵懂懂的举着小红旗，跟在大人后面高喊“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可是一看到批斗“当权派”“走资派”就吓得往家里钻。

学校也停课了，老师带着我们，步行去离家十八里路远的县城看大字报，听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们辩论。那年大弟也上三年级了，去县城参观也有他一份。每次都是奶奶给我们一块钱，让我姊妹俩买包子吃。每次都是走到城北公路，看到城里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的游行队伍。喧嚣的喇叭声和震耳欲聋的口号声，紧张的我手心里浸出汗水。我紧紧地抓住大弟的小手，真的害怕他走丢了，赶紧买几个包子或者买个甜瓜稳住他。不等吃完，我就拽着他急急忙忙的往回走。心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随着文化大革命的深入开展，学习毛泽东思想，背诵毛主席语录，大街小巷唱响了毛主席语录歌。脍炙人口的“老三篇”深入人心，《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的小册子，人手一本，妇孺皆知，背诵的滚瓜烂熟。还把语录歌编成“忠字舞”饭前必须跳一曲。有意思的是，我和大弟还强迫爷爷奶奶背老三篇。过几天就问问爷爷奶奶背过了吗？爷爷不善言辞，奶奶性格豁达，连声说到：“背过了！背过了！”“那你背背我们听听。”我和大弟“得理不饶人”的催奶奶背诵。奶奶清清嗓子，表情很严肃的背诵到：“老三篇，老三篇，老三篇。”连着说了三个老三篇，还强词夺理的说我们：“你不是让背老三篇吗？背了三遍。”我和大弟瞠目结舌，苦笑不得。现在回想起这件事，我仍然忍俊不禁。让一个目不识丁，五十多岁“三寸金莲”的老太太背诵老三篇，真难为她了。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村里实行了分田到户责任制，农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我考上了中专，户口迁到了学校。所以，爷爷奶奶两个人分了一亩八分地。六十多岁的爷爷把这一亩八分地当成了宝贝，起早贪黑的在地里劳作，有时忙的中午饭都顾不得吃，奶奶就把饭做好了送到地里。一年两季的小麦、玉米轮番上阵，交完公粮仍绰绰有余，还能卖掉些玉米赚个零花钱。等学校放了假，我也帮着干点农活。割麦子，剥玉米，刀扎子等，样样都拿的来。爷爷奶奶的日子好过了，我在学校里也很享受，晚自习回到宿舍，冲一碗奶奶亲手做的炒面，放上奶奶塞到我包里的红糖，香味扑鼻，香甜可口，那日子可真是赛过活神仙啊。在校三年，爷爷奶奶没断过我的零花钱，床头上总放一些糖果、饼干啥的解馋。

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日子好幸福啊！

越回忆越甜蜜，越回忆越思念，越回忆越感恩。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好想回到从前，回到和爷爷奶奶一起的日子里。

养育之恩大于天，爷爷奶奶的恩情我永远报答不完，永远镌刻在我的心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是做不到了。希望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原谅您亲手扶养长大的不孝之孙吧！

作者简介：热爱文字，热爱生活。喜欢观察人生百态，记录心路历程。人生格言：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