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秘书

鲁海

岁月催人老，转眼已是秋。董秘书如今八十多岁了，脑血栓十几年，病魔缠身，不能自理。一双好手无法泼墨，一张好嘴难以表达，两条好腿不能活动，真是悲哀。

三十多年前，我在博平镇当文书，董万友是党委秘书，我配合他的工作，大家喊他懂秘书，他也喜欢这个称呼。

董秘书是个美男子。中等个头，腰身笔直，眼睛虽然不大，笑容可掬，一头短发整齐而规则。走起路来匆匆忙忙的样子。董秘书喜欢干净，藏青色中山服，尖口布鞋，打理得一尘不染。上边千条线，下边一根针。乡镇办公室是个窗口单位。迎来送往，后勤保障，上传下达，文字材料，统计协调……将近天命之年的董秘书老成持重，精力充沛，忙忙碌碌，事无巨细，办公室所有事务有条不紊。

一个乐观朴素的人。董秘书性情温和乐观。办公室工作繁杂忙碌，他从来不牢骚，不抱怨，所有问题都在乐观幽默中一一化解。他为人热情，诙谐地解读自己：“我姓董，叫董万友，我有一万个朋友”。是的，董秘书有一副热心肠，亲戚朋友，师生同事，乡里乡亲，谁有难事找到他都会热情接待。能解决的千方百计，不遗余力，没法办的耐心解释，希望谅解。董秘书不抽烟，不嗜酒，生活朴素，平平淡淡，吃的穿的用的简简单单。那时候，三个孩子都在上学，他夫妻两人的工资，生活负担可想而知。其实，董秘书朴素的作风也是基层干部的缩影。乡镇处在最基层，与老百姓直接打交道，应该也必须与百姓生活接轨。只有如此才能融入农村这个大家庭，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拥护支持，才能顺利地做好各项工作。

一个生活充实的人。董秘书文字功底非常扎实。上报材料、领导讲话等一些重要材料都由他亲自执笔。我只能帮着抄抄写写，做个下手。董秘书写得一手好字。工作之余，挥毫泼墨。他最喜欢写“虎踞龙盘开天地，敢叫日月换新天”，“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还有“古月开天地，日月照乾坤”等等。自己留存，送人留念，春节还给朋友乡亲们写春联。董秘书喜欢行草，行云流水，洒脱飘逸。有人开玩笑说：“董秘书的字是那年代写大字报练出来的”。他不反驳，一笑了之。为节约开支，镇上开会的会标，他亲自写。单位和个人请他写字，他愉快接受，从不拿捏。董秘书喜欢养花，却没有什么名贵花卉，不花钱又好养的大众品种居多，比如仙人掌、月季之类。闲暇时光，去南关刘先生、西关金先生那里切磋、赏花、蹭花。金先生是菊花高手，品种繁多，繁花似锦，而且名字优美，什么潇湘夜雨、金贵达来、北极雪、黄金狮……温文尔雅，诗情盎然。董秘书的原则是“给花不推辞，不给也不要”。倘若有重样的花，“花友”们也不吝啬。于是乎，千恩万谢，客套一番，重要的是一饱眼福而已。

一个有故事的人。那时候，镇上有个“四大幽默”之说，董秘书名列其中。他用一棵梨树分别给家人命名：他自认梨根，夫人梨身儿（躯干），长子梨核儿，次子梨把儿，女儿梨花，而且三个孩子的名号相传至今。董秘书不酗酒，他刚性坚持自己饮酒三原则，即“三喝三不喝”。三喝：好酒喝，不拿钱喝，肃静场喝；三不喝：孬酒不喝，拿钱不喝，乱场子酒不喝。还有“谁请都到，谁都不请”云云。他自己不善饮酒，他说酒后有六种表现：红脸，气短，犯困，头晕，浑身做痒，四肢无力。那时候，每到关键季节，都要上报农情进度，比如麦收时节每天报告收割、打轧、播种、出苗等数字。办公室负责数据统计、汇总、上报。但是，这些数据都是动态的，无法报告准确数字。一般先由各管区汇报“形象进度”，然后全镇权衡。而这类事情从来难不住他。信手拈来，轻轻松松。他说“统计，统计，瞎胡估计，上边要，下边造，上边要的紧，下边造的快”。

一年盛夏，董秘书牵头处理一个“难缠户”。他因势利导，循循善诱。这只“三根腿的蛤蟆”终于开悟。他给董秘书表态：“我只听你的，你叫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那好，你到南墙根底下，搂着那棵榆树，面朝南墙站着”。董秘书脑子灵、转的快。那小子一听急了：“怎么热的天，你想把我晒死啊？”董秘书说：“你不是说听我的吗？”

和董秘书共事四年，非常愉快，更重要的是学到了很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作者简介：鲁海，退休干部，爱好摄影和写作。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