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孤独的唐塔

走进清凉山口，远远地就望见了矗立在山南麓高台上的它——修定寺塔，俗称唐塔。不知道为什么，望到修定寺塔的第一眼突然为它感到孤独。走进山门之前，隔着一条弯弯的村级公路是一个小村落，房舍错落有致；深红色的屋顶、院墙，衬着几畦盛开的油菜花。修定寺塔的脚下是一片农田，被有序划分成若干畦，有几畦已经泛绿，其中一畦上有个农人挥舞着镐头在劳作；塔的身后也是农田，很小的一小块，残留着上年的玉米茬。虽然远处的山坡上有围墙，有黑瓦，但显然是新建的，更像是临建的，给修定寺塔做背景视觉上完全不搭。

它确实是一座孤独的塔，多少年以来它一直都独处着。之所以说它孤独，一是它藏在河南省安阳市西北的清凉山里，地处僻静。二是与其相伴的修定寺几毁几建，终于在清朝末年彻底废弃了，仅剩下此塔。三是为躲避近百年乱世的偷盗和损害，塔的真容被厚厚的白灰泥所覆盖，其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久久未被发现并大大被低估了。即便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修定寺塔白灰泥去除、真身显露，原貌恢复，引起学界高度关注，并于1982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是仍然很少为圈外人所知道。

说很少为圈外人所知道，绝没有标榜自己是圈内人的意思，而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首先来自交通。从安阳到修定寺塔没有直达客车；高德地图导航也只找到了由安阳火车站发车，终到水冶广场的106路汽车，剩下的从水冶到修定寺塔的十几公里，导航也爱莫能助。问过几个出租车司机，都说听说过唐塔，但从来没有载客去过，也不准备去；只有一位愿意去，却要价200元，高得有些离谱（30多公里）。这种感觉还来自于人少。我到达修定寺塔的那天，无论是通往塔的乡间公路上，还是修定寺塔所在地，都没有其他游客，除了风声，四周空旷而安静得很；曾遇见一位村民，向他问路，他却好奇地反问“你是考古的吗？”

终于站到了塔前，第一感觉是震撼，无比震撼。不是因为它的巍峨高大，而是缘于它壁面砖雕的精美绝伦及其砖雕镶嵌面积的极其广大。

这是一座单层正方形砖砌空心塔，建筑形制上没有什么特别。它的精彩之处是，塔的四个壁面以及外转角的四根柱子，还有塔上方的飞檐、南面拱卷门的门柱门框和门楣额守，全部都由精美的砖雕镶嵌而成。砖雕的形状多种多样，有菱形、矩形、三角形、平行四边形、五边形等，以及由直线、曲线组合而成的形状，据说有30几种；砖雕图案内容十分丰富，有人物、动物、植物、物件等，据说，图案共计76种，也有89种之说。因此，此塔被誉为“中国第一华塔”，被冠以“真正的中华第一塔”。

修定寺塔现在被很好地保护起来了，四周设有一人多高的铁栅栏，栅栏的门上挂着两把锁，进去不得，只能在外面远观。在栅栏外面来来回回地走着，寻找各种角度贪婪地看着，尽情地欣赏着，不停地拍照着。一位路过的村妇热心告知，到山坡上的院子里找工作人员可以拿到钥匙，一脸的和蔼、友好、真诚，令人感动。

高高兴兴进入栅栏内，近距离观看，又是另一番感觉。塔的精美精致精湛更加凸显，尤其是仰视，其宏伟感、震慑力空前强大，直抵心灵深处。距离近了，眼力也变得好了，以有限的认知努力辨识着砖雕内容，大致上有武士、侍女、飞天、伎乐、舞者、童子、操蛇者、天王力士，其中的舞者带着胡旋舞的味道；还有蟠龙、老虎、狮子、骏马、大象以及花卉、结绳等；门楣上镌刻着三世佛，门额头上雕刻着兽面镇守，门的两侧各有一尊四臂守护神。作为外行只能认出这些了，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我猜想并认定，这漂亮的雕饰、丰富的内容一定是有故事的，而且会不只一个，而且都很精彩！

归还了钥匙往回走。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自己最初为修定寺塔感到的孤独实在是一种误读，其实它从来都不孤独。日月星辰一直陪伴着它，山风飞鸟一直陪伴着它，田里的春种秋收陪伴着它，更有山脚下村子里的村民、农夫陪伴着它。修定寺塔也年复一年地守望着、无声无形地影响着那些陪伴它的人们。在无数陪伴着修定寺塔的人当中，在修定寺塔所守望的人群当中，我想一定包括以下我遇到的几位。

一位是106路公交车的司机。是他告诉我，在水冶改乘去都里的乡间客车就可以到达修定寺，否则我也不会下决心前往。另外两位是另一趟乡间客车的司机和售票员。他们的车本不去都里的，却爽快答应在清凉山路口为我停一下；等到了清凉山路口时，两人简短沟通后又拐进了去清凉山的路，继续向前开了很远送我到山里。还有就是那位告诉我到工作人员处可以拿到钥匙的热心村妇，以及那位通情达理的工作人员。还有两位，一位是村支书（据说），一位是私家车主。当我问及从都里返回水冶的车多久能到时，村书记热情地打电话帮忙询问，未能得到准确答复后，村支书让我稍等一会儿，等他与那位私家车主谈完工作，让那位私家车主捎带我回水冶；最后那位私家车主将我一直送到了106路公交车站。

以上这几位都是陪伴修定寺塔的人，也是修定寺塔守望的人。因为他们心善、心热、心诚。在我看来，他们对我的帮助，无疑是在延续着并重新演绎着修定寺塔砖雕所讲述的种种故事。

草于2025年4月

附：在整理这篇短文的时候，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并结合借给我钥匙的工作人员的介绍，将修定寺塔简介如下：

修定寺塔建于北齐天保二至四年（551年～553年），由大统法上法师主持建造，天保五年（553年）4月完工。隋开皇三年（583年），修定寺塔重建。唐代，修定寺塔得到重修。全塔总计使用雕饰砖3775块，镶嵌面积300平方米。北、东、西三壁，上自塔檐，下至壁面最下一层，共嵌砌雕砖13层。1961年，全国文物普查发现到修定寺塔，只因塔顶已毁，塔身又为白灰泥覆盖，而未能发现其价值。1973年，坍塌的塔顶得到重构（参照安阳灵泉寺万佛沟摩崖雕琢的唐塔形龛设计施工），1982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作者简介：吕家立，笔名下午茶。七旬老者，务过农，做过工，大学毕业进入机关，写了大半辈子公文。闲暇时喜欢写写工作以外的闲情、小事、凡人。早年偶有诗歌、散文见诸报端；著有散文游记《窗外的风景》、诗歌集《心灵的风景》。退休后作品常见于《中国诗歌文学精品》旗下《作家美文》《作家选文》等网络文学平台；相关作品曾4次入选《中国诗歌文学精品微刊作品联展》（第12、64、67、76期）；曾入选《中国诗歌文学精品》最受读者喜爱作者名录（第2期）、人气作者名录（第7、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