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跪 在 爹 娘 坟 前 （外二首）
作者：斯谦
我跪在爹娘坟前
风是陈年的药引
撕开新土与旧伤的缝隙
老井在记忆里晃荡
您弯成问号的脊背
正把一捆柴火压进篱笆的裂缝
雨是上苍的针脚
缝合麦田与补丁的裂口
煤油灯舔破纸窗时
您用三更的咳嗽纺线
将星星缝进我远行的书包
草帽在黄土里生根
结出四十个苦涩的秋
您把汗珠酿成盐
腌透每个农忙的节气
扁担两头挑着日出和月镰
针线筐锈成时光的茧
旱烟袋呛出半生寒
石磨转着转着就瘦成月牙
您把自己碾成细面
喂饱米缸里饥饿的童年
柴火灶吐出最后一口叹息
黄土地裂开干涸的唇
纺车摇着摇着就缠满白发
您用锄头在掌心写诗
每道裂痕都是押韵的悲欢
布鞋走碎一路的皱纹
门框量矮了等待的身量
您把眺望腌成咸菜
就着北风咽下三千里暮色
直到夕阳在烟袋锅里熄灭
故土驮着碑影摇晃
炊烟是永不愈合的伤
老槐树年轮里渗出的泪
正漫过新培的坟茔
月光啊，请把溪水冻成裹尸布
裹住这永不结痂的痛
【 哭 娘 】
石磨转动黎明时
您的白发在豆腐里发酵
一粒粒黄豆滚过指节的山脉
在铁锅里煮成星子
照亮我课本褶皱的深渊
秤杆挑起三更的霜雪
豆芽在陶瓮里长出银丝
您把四季掰成碎屑喂养寒冬
锅台上结出盐花的茧
是月光褪下的鳞片
二十四轮芦苇白了又白
蒲公英的伞骨撑开七月
您突然化作一缕游移的炊烟
跪在坟前才惊觉
这些年我始终是未断脐带的婴孩
清明雨把山路泡得松软
泥土里渗出咸涩的节气
那些没说出口的絮语在碑前发芽
而泪水总是迷路
总在抵达之前
就渗进更深的裂缝
【 清 明 白 杨 】
第七颗雨坠入年轮裂隙
芽尖便顶开了雾的青铜门
根脉深处的银币仍在等待
一次古老汇率结算
树冠悬停的钟摆里
祖母的银发正缓缓溶解
而风不断搬运着石英砂
在石碑凹陷处抛光那个小名
白杨反复折叠自身
年轮皱褶里游动着
半截未拆封的邮政编码
候鸟衔起所有潮湿的咳声
飞向倒悬的天空之城
——2025年4月3日 故土
【作者简介】
斯谦，本名燕相强。另有笔名汉竹、鲁燕、木弓等。字翼良。世隶耕。游牧者。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