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陀山上的三石

湘潭

那天傍晚，我到了普陀山。那会儿，游客都跟退潮似的走了，就剩下三块石头，立在暮色里头，看着特别执拗。

在路边，有一块石头，上头刻着“来了就好”。这四个字，就跟一位宽容温和的老和尚似的，对着风尘仆仆赶来的人点头。我就琢磨啊，人生好多事，其实不用非得追究结果。能来这儿，就是一种缘分。当时，有个穿着蓝布衫的老太太，背着香袋，在石头跟前双手合十。她脸上的皱纹里，像是夹带着三千里路的尘土。她可能没读过什么经，可就这一拜，比那些翻烂了佛经的居士还要虔诚。石头就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它好像知道，所谓的“好”，不过是人们心里自己造出来的幻影。

接着，我转过山腰，又碰到一块刻着“上来就好”的石头。这石头挺陡峭的，字刻得也深，感觉像是要把劝慰的话凿进人的骨子里。有两个年轻人，互相搀扶着，喘得跟破旧风箱似的。他们一边喘气一边笑着说，还好没半途而废。我突然想起《金刚经》里“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句话，当时就觉得，人能生出感悟的地方，恰恰就在这艰难“上来”的过程里。这山路就跟人生似的，不用问为什么要走，能坚持走下去，就是一种功德。

到了最高处，有块石头上刻着“越来越好”。这块石头最光滑，被无数人的手掌摩挲出了包浆。有个看着像中年商人的男子，正拿着手机拍这块石头，可怎么都对不准夕阳的镜头。他西装口袋里，还露出半截求财符，黄纸黑字的，和石头上的题刻放在一块儿，看着挺有意思。人们总喜欢把“越来越好”当成咒语念叨，好像念得多了，命运就会听他们的。但石头啥都没说，它见过太多人，在喊着“越来越好”之后，人生就突然急转直下了。

下山的时候，三块石头在我身后，慢慢隐入了黑暗。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三句话连起来，就像是一部浓缩的佛经：能来是缘分，能往上走是勇气，而所谓的“好”，就像走路时扬起的尘土，最后总会落定 。

作者简介：湘潭，退休职工，文学爱好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